“你刚才说他听不到,也说不出话?“阿远打量着男孩儿。
“是,是个哑巴,还是个聋子,估计是先天的。他虽不怎么灵光,但是平时斟茶倒水,端药送饭,洒扫洗涮,都是可以的。“小孙急着解释。
“呃,能干活儿就行……那你们为什么要个他这样的人?”阿远问得很漫不经心,随口一说似的。
小孙一听阿远把这烫手的山芋接下了,心里便松了口气儿,说话也放松了许多。“好像是他老子欠了债,把这人送进来抵债了吧。林老爷心好,也就收下用了。”
小厮拿来了烫伤膏,阿远接过递给那男孩儿。
男孩儿还是盯着阿远。眼皮儿半耷拉着,永远直睁开一半儿的眼睛。
小孙上来在那男孩儿肩头杵了一拳,男孩儿差点儿没摔个跟头,阿远赶紧从后面扶了一下。
“你身体弱成这样啊……”阿远皱着眉叹了口气。他觉得小孙推那一下就是个小姑娘也能站住。
说完又摇了摇头,这孩子又听不到,自己还在这嘀咕。
小孙把手伸到那男孩儿眼前晃晃,男孩儿终于把眼睛从阿远身上移开,扭头看着小孙。
小孙给他比划着,不能盯着主子的眼睛看。要手脚麻利些,多干活。
阿远也看着小孙。“你这比划得还真是……传神啊。我看得都很明白。“
小孙听了这夸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收拾好屋子,新煎好的药端上了桌儿,小厮张罗着倒好,盯着阿远喝完了,小孙才带着小厮们退下了。临走前还嘱咐阿远:“有什么他照顾不到的您就喊我们。”
阿远摆了摆手,说了声谢谢。
屋里只剩下了阿远和这男孩儿,一瞬间安静得只剩下了喘气儿声。
阿远望着那男孩儿,又仔仔细细瞧了几眼窗外,确定没人盯着后,抬起那男孩儿的头让男孩儿看着自己,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说:“你能看懂我说什么是不是?你也会写字儿是不是?如果能看懂,你就在纸上写你姓什么。”
男孩儿皱了一下眉,很快又变回了那副死气沉沉病怏怏的神情,依然那么中邪了似的死死盯着阿远。
阿远把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放慢了速度。
男孩儿像个枯枝一样不动弹。
阿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几次张了张嘴都又咽了回去,他还没习惯怎么和这男孩儿交流。
一小瓶儿烫伤膏还摆在桌上。阿远又一次拿起来递给那男孩。这次男孩儿没再死盯着阿远看,只是接过来握在手里,把头拧向了别处站着,手底下也没动。
阿远从他手里又拿过了药膏,蹲在地上给他上药。刚才红色的地方微微皱起了层白皮儿。
“如果你能看懂我说的该有多好……我还以为遇上了我要找的人。不过没事儿,不是也没关系,你很像我在那边儿的一个朋友,那人和你差不多大吧,也是笨手笨脚的可爱,在厨房做事,还时常摔碟子打碗,不过他可比你圆乎儿多了……”絮叨着絮叨着,阿远自己都笑了,平时多说一个字都嫌累,现在遇到个听不见的反而话多得要命。
阿远的手指冰凉,把药膏一点一点抹匀在男孩儿起了水泡的皮肤四周。一边儿涂抹一边儿用书扇着风。
“你这裤腿儿都湿了,屋里虽然有碳炉但还是容易着凉。 .kanshm”阿远起身翻出了几件衣服,在男孩儿身上比了比,全都大。
“你凑合凑合吧。好歹等你的衣服烤干。我叫他们给你找新的换上反而是害了你,他们又该嫌我和你亲近了。”阿远嘀嘀咕咕的,每次回过神儿来自己都觉得好笑。
手里捏着那一小瓶药膏,倚在窗边望着院子里草木凋零,阿远鼻子酸了酸,红了眼眶。
小时候阿阮生病,冻得身上直哆嗦,自己就抱着阿阮,寒冬腊月里也走不远,只好在巷子口敲人家的门想讨口热水。开门的人看到这俩又脏又臭的小叫花子很不耐烦,嘴里说着去去去滚一边儿去,手上推推搡搡地往外轰。可阿阮嘴唇儿都紫了,没办法,只好又去敲人家关上的门,求人家行行好给碗热水。热水倒是给了,只不过惹毛了那开门的人,一碗烫水直接泼了出来。虽然护着阿阮躲过了一大半,还是泼在了阿阮的腿上。
那时候没有药,只好对着阿阮起了水泡的小腿儿使劲儿吹,吹得腮帮子都疼了还是没用,水泡胀得亮晶晶的。
阿阮扯着嗓子哭,只好抱着他退到小巷子角落里,捂着阿阮的嘴一遍一遍地哄他,说小不点儿你小点儿声哭,吵到了人家又要出来打咱们了。小孩子下手也没个轻重,差点儿把阿阮捂死。直到阿阮脸色都发白了才吓得松开了手,又使劲儿拍打阿阮的背让他哭,生怕阿阮就此没气儿了。
跌跌撞撞一波三折地学着活,到底也没学会。
这日子只给了离人一颗心,被这冷飕飕的深秋压着,紧紧压成了个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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