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上一把剑,松松缠着黑布。小田退了几步打远处一看,像个挑夫商贩拿着根儿扁担。
“到了那儿你怎么混进去?总不能打大门口就动手。”小田又递给了阿阮一把匕首,不大,刚好可以塞在衣带或袖子里。
阿阮摆了摆手没接。“用不着,零七碎八的我自己都记不住放哪儿了,再把我给戳着。”
拉开了房门,阿阮看了眼太阳:“可以走了吗?”
小田没说话。只是怔怔地点了点头。阿阮就走出去了。
这一步就是迈进阴曹地府了啊。小田看着阿阮走出的背影,有些说不清的感觉。这一两个月每天见到的活生生的人,就这么着死了?
想到“死了”,小田忽然回过神儿来,林老爷交代的正经事儿还没办呢。装起了匕首,又拿了把刀,小田也向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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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照常往阿远房间里送了晚饭。阿远出发的时间有些尴尬,刚好卡在晚饭的点儿上。反正饭是放在桌上了,伺候完这一顿就算是了了这差事了,吃不吃的随他吧。
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套暗色衣服,王府守卫的衣服。
换好了衣服阿远就开始吃饭,他是数着米粒儿吃的。从酉时初刻开始。整整将近小半个时辰,才吃进去了个冒尖儿的部分。然后他就放下筷子不动了。只是听着铜壶滴漏的声音。
春雨第一次见到阿远这个模样,之前去见林老爷找来的那四个怪人前也从没露出过这种神情。春雨一时半会说不出来这个神情是什么意思。说是紧张吧,神情却冷静得出奇,桌子上铺着那王府的地图,阿远就坐在那儿悠悠然地用手指轻敲着桌子,说是放松吧,阿远一句话也没有,除了手指其他地方抖僵着一动不动,眼皮儿都不怎么眨。
滴漏的声音和他手指敲桌子的那一下刚好重合了。
“到了。”阿远忽然闭上了眼睛,手指也停下了。
春雨是不知道这一盘计划的,所以他也不知道是谁到了,到哪儿了。
从那之后阿远一直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偶尔皱一下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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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阮从临淮书院走到王府去的这一路一直在回忆昨天晚上做的梦。
他梦到他死了,下到了地府十殿,地府十殿,八大地狱,一百二十八小地狱。一殿统管幽冥吉凶,殿有高台,名曰孽镜台,令之一望,照见在世之心好坏;照过了孽镜台,管着一殿的秦广王问说自己恶多善少者,应发狱受苦。一百二十八小地狱,你先去哪个?
老子哪个都不去,他扭头就走,一转身看到了阿远竟也在身后。到底先去那个?秦广王追问。
他换了语气,笑着说,从第一个开始,所有的挨个儿走吧。如果可以,再走第二遍、第三遍,别转世投胎。他已经很久没见到阿远了,再投胎转世又见不到了。秦广王问阿远,那你说呢?阿远还没说话,这梦就醒了。
阿阮现在清醒了,抽了自己一巴掌。死了下地狱还得拉着阿远受罪。阿远一辈子都没过上好日子,所有好的都给了自己。
太阳在他背后逐渐西沉了,他背冲着太阳走,什么也没看到,没看到晚霞燃烧,没看到余晖将尽,没看到最后一丝光亮在天空中消失不见。
他只在自己的心里梦里走着,越走越快,他想走出这一场噩梦。猛然一抬头,已经到了离王府最近的一条街。天怎么这么黑。
天黑是因为王府门口的灯火太亮了。一街之隔的所有的院落楼阁都成了黑漆漆的一片。
阿阮很清楚自己要干什么。闹最大的动静,拖最久的时间。虚张声势不出力,让他们把阿远放出来就行。
门口的守卫换了岗,一盏灯笼被拎着转了又转,那是临淮书院在王府里按插的暗桩在报信,院子里的人手被调开了。虽然知道这是假的,但阿阮还必须按照林老爷的吩咐等着这信号。在等来阿远之前,一步也不能错。
他就这么从暗影里面走出来了。直直地往前走,走过了正街,走到了王府门口,一点儿要停下的意思都没有。
他走得很快,地上拉长的黑影儿就像是从夜色中沾染上的墨色没甩干净,被人拦下时一声不吭,w.uansh只是手腕一转,将那黑布缠裹的长剑甩起,剑还没出鞘,门口的六个守卫就倒下了四个,第五个腿肚子哆嗦不怎么中用,这是那个暗桩,演得有点过了,第六个大喊着跑进了院子报信。
阿阮滞后了两步,等这人喊得满院子都知道了,忽然就跃起向院内攻去。
一刹那起了风,剑上褪下的黑布被吹起,妖异的黑云般缠绕上了掉落在门口的灯笼。
院内正门处巡逻站岗的守卫最先围了上来,不算多,十几号人,却一起扑了个空,什么也没围住。阿阮的动作太快了。他的目标是两重门之隔的奉善殿,那是设宴的地方。
第一重门内外的守卫也冲了上来,连着花园亭台处的人一起,挡住了阿阮的去路。身后大门处的守卫也赶了上来。叫喊声一时沸腾,灯火也像疯魔了似的胡乱摇曳着。
“可以了,他想退也退不了了!快去报信。”门外有林老爷的人,隔着街观望。
阿阮的剑依旧没有出鞘。他不能让这些人杀红眼了。拖住,拖住,起码要大半个时辰。阿阮心里一遍遍重复。
战况看着声势浩大,却并不怎么惨烈。守卫们挥着刀,轮着上,聚着上,却怎么都挨不到阿阮的衣襟。而阿阮也只是虚虚地和他们纠缠应付着。
所以这样一来给守卫们造成了一种奇怪的错觉,就是他们和眼前这个人势均力敌,再码点人努努力就能把阿阮给消灭了。于是第二重门的人也被喊了出来。
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即使又添了这么多人,依然是势均力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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