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林的,我至今没想跟你鱼死网破不是因为我容忍你,你下了个绊子让我落得今天这番境地,我却觉得眼下既已如此,按照你出的价码,这事儿成了咱们都有的赚,虽然你拿的是大头,但我们从你手底下拣点漏,去过我们的太平日子去也不错。可如今你要是连这点都不愿意给……”阿远笑了笑又坐下来了。“我倒是不怕鱼死网破。大家现在都没有撕破脸,就别做得太过分。”
林老爷盯着阿远看了会儿,随后也笑了笑,好脾气地把炭炉又重新摆了回来。“这事儿随你就是,只是你带着金条,干活儿怕是不方便吧?”
“这你不必操心,你只要给了我,我是扔了埋了丢了,就与你无关了。”阿远话说得冷,眼神也是冰凉。一炉子烧红的炭都暖不热。
林老爷看着这人,听着这话,知道这一次阿远走了,是生是死都不会再回来了。这把自己握了十五年的刀,终究没捂热。
本来就是按买铸剑锻刀的钢材买回来的。也没想着当儿子养活。捂个狗屁。林老爷自己冲自己摇了摇头。只是他承认心底有点可惜,如果能再让他选一次,可能他会用另一种法子,把这把好用的刀变成自己的左膀右臂,一心一意地帮自己干活儿。这种没爹没娘的孩子,给他点儿暖和气儿他就认你了。
可惜当时并不知道这人能这么好用。罢了,已然如此了,能用这人做成眼前这件大事就已经不亏了。
“我总不可能把金条带在身上,午膳之前我让人送来。”林老爷冲阿远点了点头。
阿远摊开的手并没有收回去。“还有三样东西。”
“讲。”
“王府的地图,小十二那病的药方,以及事成之后我到哪儿找小十二。”
“果然是个缜密的心思。”林老爷轻叹。
阿远扭过了头不看这张脸。今天过了就可以彻底不看了。
林老爷在阿远手上放了三张纸。“都在这里了。”
阿远摊开了第一张纸。是王府的地图。“王府没有弓弩手?”
“他们不敢,这种东西,离皇帝越近的人越不敢有。”
“事成之后你最好放人。”阿远又摊开了手上的第二张纸查看着。那是小十二的药方。“你要清楚,你如果在这件事上再动什么心思,我死之前肯定拉你陪葬。”
林老爷很清楚,阿远这么一放出去,就只剩下小十二这条线拴着了,捏在手里太紧了绷断了线反而再没得可约束。所以必得把这药房交出来。
“我不会给自己惹额外的麻烦。”林老爷说。
“还有,你要是敢把官兵引到这宅子里抓人,不用动刑我马上全招了,知道的我就说,不知道的我就编。”阿远眼睛一直盯着那张宅子的地图。
“我不会给自己惹额外的麻烦。”林老爷还是重复这句话。“酉时末动手,会有人来告诉你什么时候出发。”
阿远点了点头。在心里又仔仔细细清点了一遍,该演的戏码,该说的话,全都完成了。“好,前提是我午饭时看到我该得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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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午膳一起送上来的还有金条,整整齐齐码放着,上面盖着个红布。
打发走了小厮,阿远扯开那遮遮掩掩半推半就的红布,只拿了一根装在自己身上。转头对春雨说:
“你把这些都收好了,晚上我来接你的时候随身带着。”阿远扫了一眼春雨单薄的身板儿。“在腰上缠一圈,穿上夹袄,谁也看不出来。”
春雨摇了摇头。
“你装着吧,用钱的地方还多。有一位姑娘,蒙她相助你父亲才能安然无恙到现在,你们离开的时候留下钱帮她脱籍于烟花。出了城往哪儿走,小十二一定和你父亲已经交代过了。”
春雨还想比划些什么,阿远只摆了摆手,没有看。
春雨叹了口气,走到了阿远身旁,掏出了张纸递给阿远。展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阿远服用过的所有药中能猜出来的药材,服用的时间和用量。
春雨心里可能已经大概清楚了,这一别未必就能很快见到。
阿远把纸紧紧卷成了个细细的卷儿,塞进了衣服里,笑道:“这是我从阎罗殿里返回阳间的令牌。”
春雨咬着嘴唇,伸手比划着。
“好,能找到你们让你父亲治当然是最好。”阿远拍了拍春雨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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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的太阳不大,也不怎么耀眼,就那么无遮无拦又不阴不阳地一直照到了酉时初刻。
林老爷一直在书房,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睛死死盯着茶杯。
阿阮已经换上了一身粗布衣服,洗得很旧了,看不出来个颜色。只要他低下头,就像个路边的摊贩,谁也注意不到。
只是他那张脸,虽然抹了些灰,却也还是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小田摇了摇头,又想在他脑袋上盖个斗笠。刚伸出手,阿阮就拦下了,接过斗笠自己戴在了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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