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羽杰一觉醒来,已是入夜。他的烧退了,出了一身的汗。跟牛一样壮的年轻人,居然会生病,大抵是这些日子睡眠不足,工作强度又大导致的。他起身从大柜里拿了干净衣服换上,走出房间,便见赖冰儿将熬好的白粥端到饭桌上。
看见羽杰,赖冰儿笑着召唤:“起了?给你量过体温,知道你烧退了。快来喝粥吧!”
杨羽杰蹙了眉,走进饭厅,倚在门上,道:“我病好了,你也该回家了。”
赖冰儿的脸色迅速黯淡下去,她木然着脸,道:“我想等你吃完饭,我帮你洗好碗再走。你烧才刚刚退,不能碰水。”
“冰儿,谢谢你的好意,但是,请你走吧!”羽杰心烦意乱。
“羽杰,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只是想照顾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赖冰儿走到杨羽杰跟前,一下抱住杨羽杰,嗔问着。
杨羽杰挣脱她的手,烦闷地道:“冰儿,我已经不爱你了,我爱的人是柳茹洛,她是我的妻子,我爱我的妻子!”
“可是你们要离婚了。”赖冰儿喊起来,她的眼里盈满泪水,灼灼地盯着杨羽杰。
杨羽杰摇了摇头,道:“无论如何我不可能离婚的,我不会同柳茹洛离婚!你听清楚了,这辈子我已经娶了柳茹洛,就不可能再娶你!”
“可是为什么,你曾经爱的人是我啊!你曾经那么爱我……”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看到你我只觉得恶心和羞耻,你明白吗?赖冰儿,一看到你,我就想起死去的宇风、出走的千月,一看到你,我就想起我曾经被丢弃的青春。所以,你现在做什么都没用。我怎么可能会去爱一个心肠歹毒的女人?”
杨羽杰的话字字句句像针一样扎在赖冰儿的心上,她喘着粗气,一步步后退着,瞪着不可置信的大眼睛,摇着头喃喃道:“我不是这么不堪的人,我不是,我不是……”蓦地,她的手打翻了桌上的一锅白粥,热腾腾的白粥倾倒在她的脚踝上,她立时蹲下身尖叫起来。
杨羽杰一下傻眼了,他奔上前查看赖冰儿的伤情,只见脚上一片红肿,有的地方还肿起了水泡。
“羽杰,我好疼啊,我好疼啊!”赖冰儿痛得哇哇直叫。
杨羽杰没有再细想,他抱起赖冰儿迅速跑出桃李街3号。把赖冰儿送去医院的烫伤科,杨羽杰给赖思明挂了电话。虽然平时没有和赖思明正面说过话,但在市里主官主持的会议上还是经常见到赖大行长的面的,赖思明的电话号码也不难查到,在市委、政府内部资料的通讯手册上便有。
赖思明正在赴夜宴。听到女儿被烫伤的消息,他火急火燎就赶到了医院。在烫伤科门外,赖思明见到了杨羽杰,不禁睁大了眼,吃惊道:“杨秘书,你怎么在这?”
杨羽杰礼貌性地和赖思明握了手,道:“冰儿在里面,既然赖行长来了,冰儿就交给你了。”
杨羽杰说着匆匆告辞。看着他的背影,赖思明满腹狐疑。走进烫伤科,医生正给赖冰儿上药,见赖思明进来,赖冰儿道:“爸爸,你怎么来了?”
“是杨秘书通知我来的,你怎么会烫伤啊?”赖思明看着女儿的伤势还挺严重,不禁焦急起来,“女孩子家要是留了疤痕怎么办?”
“爸,伤在脚上不碍事的,有疤也没关系。羽杰呢?”
“羽杰?他走了。”
“你怎么能让他走呢?”赖冰儿提高了音调,顺势要跺起脚来,不想牵动伤口,疼得又是一番尖叫。
上药的医生赶紧道:“别动,别动。”
赖思明看着女儿疼得眼泪汪汪的模样也心疼得紧,立即附和医生道:“冰儿,你别动,让医生好好上药,忍一忍就好了啊!”
“怎么好啊?你都让羽杰给跑了,我好不了了!”赖冰儿一边赌气,一边和父亲撒着娇。赖行长对她的话不明所以,只能一愣一愣的。
杨羽杰站在医院大楼下仰望高高的住院大楼。灯火通明的住院大楼在夜幕底下就像一座发光的宝塔。母亲住院的日子,他还真不孝,不但极少来看她,来了也是同她闹别扭。虽然她只是他的小姨,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但是她毕竟把他从小养大,待他视如己出。他理应好好孝顺她才是的。这样想着,杨羽杰便进了住院大楼寻钟翠柏去。
看见杨羽杰走进病房,钟翠柏不像先前那样黑沉着脸,而是欢天喜地的。
“羽杰,妈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快来,把字签了。”
见钟翠柏将一份协议扬到自己跟前,杨羽杰蹙起了眉头,他烦躁地道:“妈,我说过我不离婚,你别这样逼我。”
“不是,儿子,是遗产赠予书。”钟翠柏没有生气,依旧笑吟吟的。
“遗产赠予书?”杨羽杰疑惑地接过那份协议,果真是《遗产赠予书》,上头还有梅淑的签字和手印。
金明晓见到杨羽杰的时候,杨羽杰整个人都处于游离的状态。
“你怎么了?”金明晓躺在病床上,还是不能挪动身子,只能移转头部。
“梅淑将我父亲的全部遗产都赠予我了。”杨羽杰道。
金明晓并不吃惊,“这样很好啊,那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你现在是你父亲唯一的儿子,你不继承他的遗产,谁来继承?”
“可是我就是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她突然就想通了,从前还处心积虑篡改我父亲的遗嘱,就生怕我会夺了她的家产,现在倒大方地赠予,我在担心她会不会又算计什么。”杨羽杰说出自己的疑惑。
金明晓安抚他,“别想那么多,走一步看一步。既然她大方地赠予,你就泰然接受,省得你谢凡叔叔还得在北京为你的继承权想方设法。”
杨羽杰只能无奈地点头。正要起身告别,金明晓猛然一拍额头,道:“对了,羽杰,我有洛洛的消息。你去15楼找方主任,就是和洛洛很要好的那个作协主席。”
杨羽杰立马精神抖擞,冲出了病房。
柔桑正从浴室里端了面盆的水进来,看见杨羽杰急匆匆的背影,便问金明晓道:“羽杰走了?”
“嗯,对了,大嫂还没醒吗?”
提到马艳菊,柔桑一阵心虚,“我今天没空去看她,大哥那边没有打电话来,说明还没醒。”
“怎么会伤那么严重?都昏迷一天一夜了,还不醒。你等下去大嫂病房看看吧,看看大嫂醒了没,顺便看看大哥好不好。”金明晓嘱咐柔桑,柔桑惨白着脸,支吾着点了头。
杨羽杰跑到电梯间的时候,见电梯已经上楼,便出了安全门,抄楼梯向15楼跑去。跑到主任医师办公室的时候,他已经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方主任正在填写一些病人的信息,见杨羽杰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他停了手头的动作,疑惑地看着他,询问道:“小伙子,你找谁?”
“方主任……明晓哥说……你今天见到洛洛了,是吗?快告诉我,洛洛在哪儿?”杨羽杰抓住方主任的手臂,剧烈地喘着粗气。
“你是?”
“我是洛洛的老公。”
看着杨羽杰急得满脸通红,方主任道:“是明晓告诉你的吧?我今天的确见到洛洛了。”
“洛洛在哪儿?”
“我是专门被一辆车接去的,在郊外的一栋小别墅里,要问我路具体怎么走,我可不会走。老朽我是路痴啊!”
“小别墅?”杨羽杰忧心如焚。
“对,洛洛病了,吐了血,我去给她开了一些调理的中药。我也是到了那里,才知道病的人是柳茹洛。”
“吐了血?洛洛怎么会吐血呢?”杨羽杰整颗心都要跳起来。
“急火攻心,不过不碍事,按着我那些方子调理一段时间就没事了。我去的时候,洛洛正昏睡着,我也没和她说上话就被送走了。”
杨羽杰失魂落魄地出了方主任办公室,方主任沉吟了一下又追出来道:“小伙子,我记起来,那栋别墅里有个年轻人很凶,很霸道,保姆称呼他肖少爷。”
杨羽杰谢过方主任,一路走一路沉吟:肖少爷,肖少爷是谁?他猛然一惊,难道是肖海岸?
月白风清,肖家小别墅一片静谧。女佣端了熬好的中药到房间里,柳茹洛恰巧苏醒过来。肖海岸连忙上前扶起她,拿了枕头让她舒适地靠着,又从女佣手里端了药,亲自喂柳茹洛喝下。
“谢谢。”柳茹洛的脸没有丝毫血色,整个人都有气无力的。
肖海岸坐在床边,笑了笑。这时,手机蓦然响起,是个陌生号码。肖海岸皱了皱眉,接听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焦急的声音:“请柳茹洛接电话。”
肖海岸看了看柳茹洛,起身走出了房间,站在通廊里,他问道:“你是谁?”
“我是她爱人。”电话那头,杨羽杰笃定地说。
肖海岸不禁蹙起了眉头,他砸吧着嘴巴,沉吟许久,道:“我没有和柳茹洛在一起。你打错了。”肖海岸挂了电话,重新走回房间,柳茹洛见他看自己的眼神闪闪烁烁,心下生疑,便道:“怎么了?”
“哦,没什么。”肖海岸刚说着,便觉周身一片麻痒。
柳茹洛眼睁睁看着肖海岸上一刻钟还**倜傥着,下一刻钟就焦虑不安起来。他的右手不时在脖子上摩挲着,一瞬间就涕泪俱下,哈欠连连,瘫倒到地上去。柳茹洛连忙撑起虚弱的身子,奔到他身旁去,摇晃他,“海岸,海岸,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肖海岸伸出一只手指向墙边的地柜。柳茹洛疑惑地起身,走向那面地柜,她滑开印花的大面玻璃,拉出中间的抽屉,许多白色的小袋子映入眼帘。柳茹洛浑身都颤抖起来,她知道这是毒品。
“快,快给我一袋。”地上,肖海岸哀哀地伸着手,乞求着。
柳茹洛回过身来,见肖海岸**着爬向自己,她瑟瑟发抖着。眼前闪过那夜在金桂公园,那个吸毒的男子往自己手臂上注射毒品的画面,一股彻头彻尾的寒从心底油然而生。肖海岸已经爬到她脚边,拽着她的裙角,吃力地说道:“快给我药,快给我药!”
柳茹洛捏紧了拳头,她蹲下身,抓住肖海岸的手臂,颤栗着说道:“不,海岸,你不能再吸毒,我们去戒毒,好不好?”
肖海岸一下就推开了她,她摔到地上去,回过身却见肖海岸费力地伸手去够那屉子,终于够着了,使劲一拉,整个抽屉砸了下来,砸在肖海岸的额头上,额上立时冒出了血丝,白色的小袋子到处滚落。肖海岸仿佛不感到疼,他只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起一个小袋子,咬了个口子,便洗起了白色的粉末。柳茹洛看着他渐渐舒展了四肢,缓缓躺到地上去,面上慢慢流露出愉悦的沉迷的表情,目光迷蒙地望向天花板,仿佛那里有他向往的极乐。
柳茹洛的泪从眼里颓然地滑落。将来有一天,她也会像眼前的肖海岸一样吗?变成一个瘾君子。刚一这样想,柳茹洛的手脚也发起麻来,她变得焦躁不安,眼前不时闪过杨羽杰和赖冰儿一起的画面,他们一起走在“酒隐”出来的巷子里,一起上了一辆人力三轮,赖冰儿居然还一大早就出现她家的客厅里,是不是她不在的时光,羽杰留她在家里过了夜。羽杰本就是个随性的人,可以见她一面,就和她发生了**,那么赖冰儿就更不必说了,他们是高中同学,他们是初恋,有的是感情的基础,要比她和他**发端的爱情牢靠得多……柳茹洛胡思乱想着,越发心慌气躁起来。她终于抬手拿起滚在脚步的一个小袋子,学着肖海岸的样,咬开了一个口子,战战兢兢地舔着那些白色的粉末。很快的,所有的烦恼都不复存在了,她像肖海岸一样舒服地躺到地上去,目光迷离地看着天花板,那里俨然是一片浩瀚的香山红叶,她的羽杰抱她,吻她,背着她,大声地说:“我爱你,柳茹洛!”
柳茹洛的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
桃李街3号里,杨羽杰反复拨打着手机,肖海岸再也没有接听电话。杨羽杰困顿地瘫坐到沙发上。
同一时刻,医院里的金东旭也极为困顿。他独自坐在病床边,对着昏迷的马艳菊懊恼着。病房的门轻轻地被推开,柔桑走了进来。看到柔桑,金东旭站了起来,低声问道:“这么晚,你怎么还来?明晓睡啦?”
“是明晓让我来看看你的。大嫂还没醒吗?”柔桑把目光投向病床上的马艳菊,她的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双目紧闭,就像一具枯槁。柔桑的脸上满是歉意,“东旭,我觉得好对不起大嫂……”
“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只有面对,现在只希望艳菊能快点好起来。”东旭拍拍柔桑的肩。
柔桑的担忧却更深了,“要是大嫂醒了,告诉明晓我们之间的事情,那可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东旭心烦意乱的。
柔桑叹口气,只好强颜欢笑安抚他道:“你别担心,走一步看一步吧,说不定大嫂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忘记了。”
东旭咧了咧嘴,扯出一个虚弱的笑。
柳茹洛的梦做了整整一夜,梦里无不是羽杰的音容笑貌。醒来后,没有羽杰,只有肖海岸。肖海岸还睡在地上,柳茹洛推醒了他。他揉着惺忪的睡眼,看一地狼藉,立即起身收拾了屉子,重新塞进大柜去。再看看柳茹洛,他蹙着眉问道:“你,你是不是也沾这东西了?”
柳茹洛起身整理了衣裳,并不作答。
肖海岸也不再问。他走到窗前去,拉开窗帘,见窗外一派阳光明媚,回身对柳茹洛道:“今天天气好,我们一起去玩吧!”
“好,闲着也是闲着。”柳茹洛回给他一个爽快的笑。
于是,整装出发。
车子在林荫道上奔驰,夏日的风扑面而来,清凉爽快。车子开了许久,终于开进一片农场。先是大片的番茄地,浩浩瀚瀚,一碧万顷。继而是樱桃林,绿荫浓密,红红的小果子挂满枝头,空气里到处都弥漫果实的清香。下了车,肖海岸拿出手机拨打电话,柳茹洛听到他道:“喂,兄弟,在哪儿呢?我在哪儿?我在你家农场啊,还不出来见驾!”
不一会儿,柳茹洛就见林荫深处钻出一个年轻男人。那男人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穿着花格短裤,宽松的白色棉T,一路小跑着过来。走近了,只见是面如满月,目灿若星,天庭饱满,地角方圆,笑嘻嘻,露着一口白牙。
“季小亭。”肖海岸对柳茹洛介绍。
“哟,身边又换美女呢!”季小亭乐呵呵地冲柳茹洛伸出手来,“美女,失敬失敬。”
肖海岸一下拍开他的手,道:“我的花,你别想揩油。”
“是,是,谨遵教诲。”季小亭依旧乐呵呵的。
“季大少爷,今天怎么有空光顾你们家的祖业啊?”肖海岸笑着问季小亭。
季小亭“啧啧”了几声,手舞足蹈地说道:“有什么办法呢?陪老婆下来踏青啊!快生产的人,再不出来游山玩水以后拖儿带女就没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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