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门闻犬吠,静待夜归人。
赵胡亥半卧在騑驾辒辌车内昏昏欲睡,从日落至凌晨,已经快忘了在宅院前等了有多久的时间,每半个时辰就会有内侍前去叫门,然而得到的回答不是先生在读牍就是在安睡,唇白齿红的童子每一次都答复的十分干脆利落,他家先生永远都没空。
有大才之人大多都难免恃才傲物,不会因皇帝一旨诏书而乖乖地为国所用,况且天子寻贤的手段还是那么别出心裁。
自从以极端的方式把尉缭抓回咸阳后,赵胡亥几乎是隔日便下诏一次征召其入朝,然而尉缭就是不应诏,任凭赵胡亥好话说尽,待遇越加越高也没有用。
尉缭对赵胡亥来说太过于重要了,想想张良,想想范增,想想李左车,与关东作战,不仅要有战术,还要有着大战略。
屡诏不至,赵胡亥头疼之时,芈南言:“昔者,魏之无忌以礼下夷门监侯,执辔愈恭,颜色愈和,引坐上坐,是以侯生为无忌用,天下称无忌贤,今陛下何不效之?亲于市屠中,恭请尉缭,数次矣,愈恭也,缭必为陛下所用。”
又言:“南以为,缭绝无致仕绝秦之心,不然也不会隐居于磻溪之滨,磻溪何也?昔者吕尚钓西伯昌之地也。”
因为芈南的话,赵胡亥才会今日来此拜访尉缭,学习昭烈帝三顾茅庐,只不过谋划依旧,却不见出谋之人。
想到芈南,赵胡亥就阵阵心烦意乱,将车舆后室内数十名不着片缕的十余名宫娥们全部都赶了出去,此刻皇帝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芈南曾说过:“不移,不易,不离,不弃”,也说过:“少年结发,同眠卧榻,绝无有叛夫利己之心。”
然而赵胡亥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实实在在摆在案几上的证据,熊负刍写给芈南的叛乱书牍,自己居然一概不知,廷尉定罪后,赵胡亥也曾数次让景夫去询问芈南,然而小女郎却从无申冤求情,屡屡之后,赵胡亥也就放弃了,哀莫大于心死,或是如此。
“人尽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
雍纠前车之鉴不远,赵胡亥铭记。
“景夫!”
眼看着今日是不能得尉缭一见,赵胡亥唤道。
“陛下。”
“发轫回咸阳宫。”
“唯!”
自从皇后被废为隶妾后,皇帝愈发地变的多疑暴躁,喜怒无常,景夫不敢稍有怠慢,忙快步趋出與室,说于充当御者的
议郎令戚鳃道:“陛下有令,发轫咸阳宫。”
“唯!”
戚鳃为御者,景夫为车右。
车驾平缓地驾驶着,议郎令戚鳃心无杂念,目视前方,一心执辔,而身旁的景夫确是起了别的念头。
华阳宫无主后,皇帝每日都要夜御数十女,纵欲无度,六国宫中的那些美娇娘们争相相贿景夫,希望能够与陛下春宵一度,对于这些人景夫多是不屑一顾,他很清楚陛下皇帝最近突然对女色大感兴趣,不过是寻求心灵慰藉罢了,景夫要做的是为陛下重新寻找一位红颜知己,这不是光有美貌就可以的。
戚鳃之女,就是景夫所考察的对象之一。
夜,咸阳宫。
赵胡亥正在处理来自赵扶苏的上书,如今已率岭南军北上寿春的长公子上书咸阳主要讲两件事,其一就是自辩,陈涉传檄关中、巴蜀,假借长公子之名公然反叛,这使赵扶苏不得不陈情陛前,其二就是关于皇帝废后之事,在赵扶苏看来,这既是国事也是家事,不仅是赵胡亥自己的家事,而是整个宗族的家事,作为长兄赵扶苏觉得自己责无旁贷。
“......为妻数载,无有不贤,不孝,无有yin妒,无不可共粢盛,今虽无子,然年幼尚有时长......负刍之事,虽有瞒,然父女人伦大也......”
大略地看了眼赵扶苏的上书,赵胡亥便将这竹牍丢在了一旁,阿兄也真是活腻了,都敢干涉帝王的家族之事了。
赵扶苏的自辨陈情,赵胡亥的回复很剪短,只有区区数字:“我无尔诈,尔无我虞。”,而至于他对芈南的说请,赵胡亥选择了留中不发。
夜已深,就在赵胡亥打算休息之时,紧闭的殿门缓缓打开,轻风拂过,带进一丝胭脂香。
入目处,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倭堕髻斜插碧玉龙钗头,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动人心魂。
赵胡亥有些惊艳于女子的容颜,不由得想起了楚人宋玉在其《登徒子好色赋》中所写:“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定陶人姬姓戚瑜见过陛下。”轻唇微启,娇翠欲滴,以手加额,徐徐下拜道。
佳人在前,赵胡亥却生不起一丝兴趣,他反而是更加怀念那个自称“南”的小女郎了,有些恹恹地摆摆手,示意女子不必多礼,并唤来景夫道:“此何人也?”
“议郎令戚鳃之女。”景夫拿不准赵胡亥的心思,老老实实回答道。
“既如此。”赵胡亥一顿,道:“补咸阳宫女御,唤戚姬吧。”
女御,掌御叙于王之燕寝。
言罢,赵胡亥就起身离开了,就下了面面相觑的景夫和戚瑜。
“中书。”戚姬贝齿咬唇,美目含泪道:“陛下不喜瑜吗?”
景夫沉默,无言以对。
良久,才开口道:“女御为陛下近身之女官也,甚好。”
…………
翌日,赵胡亥依旧车驾前去拜访尉缭,却依旧又被拒之门外。
第三日,第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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