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近来多雨,淅沥沥地雨水从早至晚不曾间断过。
今日亦然,雨依旧下着,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被雨水冲刷着的土路此刻更加是泥泞不堪,赵胡亥放下所有君王姿态,身着蓑衣手捧紫绶银印,冒雨前行着。
“陛下,还是由臣下捧着吧。”见赵胡亥颇为狼狈,身后跟随的左中郎英布提议道。
“不用。”赵胡亥拒绝道,他停下身喘了口气看着眼前雾蒙蒙的雨景问道:“还有多远的路途?”
“快了,再走一刻钟就到了。”英布抬头眺望下说道。
“好,快一点。”赵胡亥说着话,加快了脚步,随着雨打蓑衣的声音,一行几人都大步继续走着。
这一次,许是赵胡亥的诚意打动了尉缭,皇帝终于得以入于屋内。
身材枯瘦,须发皆白。
尉缭的面相给赵胡亥的感觉与一般老人无异,然而知晓历史的他却知道眼前之人确是战国末年首屈一指的战略大家。
“先生在读书?”
赵胡亥见尉缭翻看着书牍不抬头,有些尴尬地问道。
“然也。”点点头,尉缭放下书牍,道。
“不知是何?”
“《南华经》。”
“有何心得?”
“‘吾闻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岁矣,王以巾笥而藏之庙堂之上。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乎?’”尉缭语气淡淡道:“仆也无入仕之心,陛下又何苦来哉?”
尉缭的拒绝在赵胡亥的意料之中,他态度恭谨,开口道:“先生腹中之学,乃天下罕见,胡亥虽幼,却亦知晓先生之大才,今诚心而来,望先生能够为国效力,出仕庙堂。”
“陛下也是诚心。”尉缭一笑,道:“为寻仆而天下海捕,真令仆受宠若惊。”
“先生。”赵胡亥直立上身,举手加额做揖礼道:“使先生落于荒野,蒙受牢狱之灾是寡人之过也!然寡人年幼,赵高蒙蔽主上......”
“陛下。”尉缭打断了赵胡亥的自辩,说道:“推脱责任于已亡之人,陛下怕是少了担当。”
“先生。”赵胡亥尴尬一笑道:“赵高以乏徭之罪归于先生,寡人不知情......”
“陛下。”尉缭不察觉地笑了,他道:“仆与高相识十余年,亦算的故人,陛下以为其会因取取乏徭而海捕于仆吗?”
被揭穿,赵胡亥悻悻,他再次拜道:“先生,寡人年幼,而东方乱起,恳请先生出仕秦国助寡人,寡人愿已秦国半分与先生。”
“哈哈。”尉缭闻言大笑,他道:“怕是陛下也曾半分秦国与赵高吧?孝公半分秦国与公孙鞅,惠文王半分秦国与张子,昭襄王半分秦国与应侯,庄襄王半分秦国与文信侯,陛下,缭虽老朽,亦知前人无暇自哀而后人当哀之!”
尉缭的话让赵胡亥阵阵脸红,秦对功勋之臣的态度可都刻薄寡思至极,用时以国士待之,用后弃之如履。
“先生。”赵胡亥硬着头皮道:“寡人以先祖盟誓,绝不刻薄有功秦国之人,寡人已决,于咸阳筑建先贤祠一座于太庙旁,列自百里奚至先生等诸多为秦效力之臣,以赞功大,为秦人敬拜!”
许是君主为臣下立祠之事打动了尉缭,沉默了良久之后,尉缭开口道:“东方之事,陛下何忧虑?”
见尉缭被打动,赵胡亥忙唤英布取来與图,铺开后道:“砀郡、陈郡、四川郡为陈涉所乱,东海郡秦嘉、齐地诸田、南郡共敖、长沙郡吴芮,东南已然乱起,胡亥请先生教我。”
“缭有三言。”尉缭道:“其一可退守函谷、保巴蜀、河东、三川,摒弃东方之地,任由六国复辟,六国者,心难齐也,必会征伐不断,陛下可尽收渔翁之利。”
“弃祖宗之地而求存,寡人不愿也。”赵胡亥拒绝道。
“其二。”尉缭继续道:“诸侯大者,无外楚也,陛下可册封楚君负刍为王,UU.kansh.接管旧地,以为诸侯。”
“寡人曾于芷阳宫与宗族言,非嬴氏子孙不可为王。”赵胡亥再次拒绝,他没有注意到的是,话音而落,站在他身后的左中郎英布此刻眼眸中闪过的失色。
“其三。”尉缭说着,以手在與图之上划线道:“以李信部守寿春,王贲部守睢阳,蒙毅部守彭城,白仲部守宛县,蒙恬部守晋阳,章邯部守濮阳,陛下守洛阳,余者不论,待东方乱起而一举歼之,秦不乱,而六国难成大势也。”
“先生之意。”赵胡亥道:“不立刻剿之?”
“陛下,六国频频起复,如此使秦疲也,如此何不静候作势六国复辟,而固守防线,以逸待劳。”
“善。”赵胡亥点点头,说着,他捧起银印绶带于案几前道:“寡人请先生仕秦太尉。”
“太尉?”尉缭笑道:“有三公之名而无三公之实,不若客卿。”
“怎会?”赵胡亥忙解释道:“寡人授太尉以三公之实,掌禁中右符,东方之事任由先生调度,寡人部亦为先生所控也!”
“若如此,缭却之不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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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人曰
石州慢
薄雨轻寒,淋落衣襟,春意阑珊。灞上长亭恨晚,故人折柳身单。水际横烟,几点归鸿路远,却道情怯近乡关。自董大一别,问何处能安。
畏前。画楼芳酒,越女歌侯,轻别顿首。且记经年,桑梓二三依旧。那时方寸,凭添新愁几处。芭蕉叶绿海棠红。不似归期,风月厌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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