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恪缓缓睁开眼睛,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沈法兴。沈法兴此时不过几岁,说出如此话语确实有些怪异。
沈法兴被这眼神盯得有些害怕,吞吞吐吐地问道:“孩儿所说可有何不对?父亲何故如此看我?”
沈恪又将眼睛闭上,缓缓道:“你这稚子,何人教你此语?”
沈法兴跪倒在沈恪膝边,抱着沈恪的小腿肚子道:“父亲,你怎可如此看我?此皆我所思,孩儿观父亲日夜思虑宫城倒悬,匡扶梁室,这才打探,如此而已!”
“还不肯说实话?”
沈法兴哭诉道:“孩儿愿说,阿父勿要生气……”
“还不快说。”
沈法兴抹抹眼泪,道:“是平日里出入门庭的叔伯弟兄皆如此告我,要我如此与父亲说。”
沈恪听罢,愣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子华啊子华,竟先散出风声迫我!只是你等又怎能知我心底思虑?”
原来是陈蒨见沈恪有所顾忌,先行将此事告知沈氏诸宗。于是诸宗家长心下合算,若是沈恪起兵,即使不成,侯景因立身不正,也绝不敢真的施展刀兵。但若是成事,便可鸡犬升天。这才旁敲侧击,找到沈恪幼子身上做文章。
感受到了族亲逐利无情的本质,沈恪瞬间心气大降,只是矫诏终究非是人臣可为。自己于侯景之乱时,固守台城,而受封束兴县侯,又升任员外散骑常侍,正受先帝大恩。如何能潜归故乡行矫诏逆行?
可是自己到处登门求援皆不成行,而陈蒨仅仅只是透露一点消息,众多族亲便趋之若鹜,天下当真容不得忠正之臣?
沈恪的三观饱受打击,只得摆摆手道:“你将此羹拿出去吧,老夫要静一静。”
沈法兴爬起来,端着羹汤慢慢退出。
沈恪见沈法兴出门,终于还是站起身来,走到书柜,取出早年萧衍亲书的告身诏书,细细阅读。又取出一枚方印,与原印比对,又从书柜中取出刻刀,自嘲道:“终要行此不忠之事。”
翌日清晨,陈蒨起了个大早,甫一推门,却见庭中石凳之上坐着一人。定睛一看,竟然是沈恪。
于是陈蒨赶忙上前行礼道:“孺子嗜睡,让长者笑话了。”
沈恪摆摆手道:“无妨,此时本就尚早,只是吾人老不知倦意,难以入睡,便到你庭中坐了一夜。”
陈蒨这才注意到沈恪衣角隐隐有些露水,更加确定心中所想,便道:“叔父可是……”
话未出口,沈恪便制止道:“吾今日当召族亲宣布一件大事,届时子华可至。”
陈蒨心中雀跃,忙道:“自然!自然!不知何时?”
沈恪竖起手道:“不急,当先与子华商议,子华且坐。”
陈蒨心中略有所思,终究还是迈步靠近,躬身一礼,随即坐在了沈恪对面。道:“不知叔父有何教诲?”
“教诲不敢当,只是摆着长辈的架子,与子华说道说道,只望子华不以为老夫倚老卖老便好。”沈恪语含深意道。
陈蒨低头道:“不敢,叔父与我父、我仲父皆是好友,自是蒨之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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