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景站起身,引得萧纲侧首,他走下陛阶,向萧纲行礼道:“殿下,臣今日倘有失礼,还望恕罪。”
萧纲知道他是指强行将自己掳到这里,但他又能如何,只能捏着鼻子隐忍。于是萧纲用鼻子哼道:“丞相多礼了,还请勿要言此语,以免让孤心下忐忑。”
侯景好似没有听出其中的一语双关,犹自道:“臣遵旨。”
太子横眉道:“丞相是欲陷孤于不义?太子之令焉能称旨,此岂非僭越?”
侯景参拜道:“殿下勿急,且待臣细细道来。”
萧纲无力道:“丞相请讲。”
侯景抬头,直视萧纲道:“殿下可知今天下有反师迫凌京师?”
萧纲愣了一会儿,不欲回答。侯景不管他,接着道:“反贼打着所谓天子遗诏鼓动心怀叵测之人,裹挟吴越军民,意图不轨!今其势大,屯兵义兴,臣已然派兵前击,想来不久便可克定西还。”
听此,萧纲依旧一言不发,但心下一沉,暗中期望侯景兵败。
侯景似乎本就不打算听萧纲说话,自顾自说道:“臣思索几日,终究还是确定宣布一事,今日宴请诸位,便为此事。”
说完,侯景以手撑地,站了起来,转身面向大众,一字一顿道:“天子已于昨夜晏驾。”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哪怕已经知道的人,也被侯景的话惊到。此时传出,这侯景难道就不怕引起轩然大波吗?
侯景道:“大行皇帝思虑朝政日败,每每自责不已,殚精竭虑,以至于油尽灯枯。”
这番话自然不是侯景自己想到的,而是王伟教的。但重点在于侯景接下来的话:“然天子之遗恨,便在于有人伪造遗诏!昨日本相面见天子呈言,天子得知此时,才气急而崩!是故贼臣不得不剿,叛乱不得不平!为正人心,太子理当立时即位!”
这话一出,萧纲、柳敬礼、萧会理,乃至于袁泌、蔡景历等心向太子的大臣心中皆是顿觉措不及防。
侯景此时抛出天子崩讯,实在是太过冒险,也实在太过有力。此前为免太子被侯景胁迫登基,从而发诏为侯景遮目,重臣绞尽脑汁。但这都基于侯景不欲天子骤崩的消息传出,若是天子已崩,太子岂能不登基?
侯景缘何敢于如此?天子驾崩不明不白,侯景有最大嫌疑,所有人都知此事。而此时遗诏之说已然席卷天下,侯景公布更似欲盖弥彰,反而更为遗诏增添注脚。
但这个时机又不能不说恰到好处。一则以遗诏叛乱作筏,将天子之死推得一干二净;二则逼迫太子不得不登基,他从而名正言顺,不再屈服在萧衍几十年皇帝积威之下。
可以说,侯景是把所有赌注压在了任约一军身上。若攻破义兴大军,则信口雌黄又能奈何?若被击败,则天下反击必然成风。
在场众人皆不是傻子,自然都能思虑清楚来龙去脉、各处优劣,所以更被侯景此一豪举震惊,从而措手不及。
难道真要容许太子登基,沦为傀儡么?萧纲数十年养望于朝,早就脱离了地方脉络,哪里能有萧衍那般威权?侯景无法操控萧衍,却能够将萧纲玩弄鼓掌之间。可以说,如果正统名器落于侯景,则勤王大业必如遇冰霜,难以维继。
此时,到了最终考验保皇党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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