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都有两场风光,一场婚礼和一场葬礼。
这一场葬礼是一生最后的注脚,富贵人玉壶入棺、显达人锦绣以陪,放在更小的一郡一镇,谁谁谁走得有多风光也是一段佳话,一生的履历也会被人传开。
但是韩富,注定不会有这场风光。
宇国千年,这是何等的隆贺之机,九州花团锦簇、遍处姹紫嫣红,夜晚霓虹万千、街巷灯红酒绿,惟独容不下一场白事。
韩富本是棠州人,季牧与甄霓彩商量着韩富的陵墓安置,却被告知韩富那一代是单传,上有一位老母也已在二十多年前过世。而在老母过世后,韩富请了一家人世代打理韩氏宗祠,灵台上一个多余的位置都没有留。
他一生的大半时光都在云州度过,产业也都在云州,二人商量之后,决定把韩富安葬在云州。
太学是郊外之地,北三十里有一处陵园,名叫“苍陵”,安葬着一些云州太学的故人。韩富做了四十多年的院长,在这处半坡陵园日夜望着太学,也是一种慰藉吧。
韩富的尸身一早便运了出去。
一辆马车在前,不置棺椁,只盖着厚厚的青毡布,沿着入云道缓缓向北驶去。五辆马车随在其后,季牧等人坐在上面。
过了近两日,马车到了九云城,在九云城置办了花圈纸钱一些葬品,而后便驶向苍陵。
整个葬礼的过程非常短暂,季牧披麻戴孝手捧灵牌,前来送别的只有一些太学长者,韩富永远安眠于此。
那惨状尚历历在目,走得更是萧索,甚至有些极端,就这样匆匆忙忙裹了木、覆了土,没有任何仪式,还不如普通人家。
这件事原本很大,如果不是这特殊时期,一定会牵动学界商界的神经,但这时候人们惟有压着,事情搞得越隆重便是越煞风景,很多不知内里的人尤其是云州商界都在感叹,这韩富也是个苦命人。
安置完这一切,季牧又一次来到太学,韩富的书房里,他把能带走的全部带走。最后季牧又来到了韩富办公的那个屋子,这正是他们初次相见的地方。立在这里,季牧忽然不再去想往事了,反而满目都是陌生,就好像他第一次走进这里,而后第一次越过那个窗台,而后被骂的一脸黑青。
再然后,他们就相熟了相知了无所不谈了殷殷切切了。
这好像就是对付物是人非最好的办法。
季牧没有去大都,而是现在云都季宅住下。好些个夜晚,季牧的哭声都把施如雪吵醒,可她醒来一看这身边人却是在昏睡中大哭,越是碰他泪流越冲,就像掉到了什么地方一样,只是哭而不醒。
第二天一早,他还是往常的模样,精神不太好但什么都不耽误。施如雪有时想陪他喝点酒,可季牧总是摇头。别人看季牧好像恢复得七七八八,而在施如雪的眼里,她知道季牧是真的掉进了别的地方,不怕张牙舞爪大哭大叫,就怕他事事如常却心怀沉暗。
这一天岳子昂来找季牧。
“那天的事我在信里写了,老院长的遭遇绝不是……”
“那你还来做什么?”
季牧的语气很是沉冷,岳子昂咬咬牙道:“是我的疏忽。”
“有人要害死老师,遍处都是疏忽,与你无关,我问的是你来做什么?”
“季牧,御江苑这边我已办好,太一阁鲁掌事和步院长也已做好承接,此来就是想问你,这些事情何时启动?”
季牧却忽然一咧嘴,“岳大院长、大文渊士,学界的事就不必和我商量了吧。”
“可是,老院长情状如此凄凉,这事你难道不该出面统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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