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是韩富的遗椁,眼前是施如雪刻意备下的酒,季牧忽然觉得他们两个人都在身边。这段时间,商界无尽向好,季牧的内心却始终向暗。他不是掉进了渊淖,而是把自己变成了渊淖,人们看见他,熟识的与不熟识的,都觉得面对着一个漩涡。他的言辞乱乱荡荡无章法,他的神态阴阴沉沉似秋霜,偶尔一个刻意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有些时候,熟悉的人能察觉出来他在刻意“扳”着什么,那是一种不能自主却又不想失了体面的奇诡之举,就好像在说“他也不想这样,可他没有别的样”。
靠坐在这里,分明也是紧挨着韩富,这些天里,季牧不敢回忆,他不敢去云上居、不敢见韩富的故交,甚至每来墓地都刻意远远绕着太学。
很多人季牧身边的人,都觉出来即将到来的一定是什么可怕之事,仿佛季牧是一个久居深渊即将出世的恶魔,把从前一切的隐忍交给刀与血,他在筹谋在构划,在做一个完美的局,他要让沧澜人为韩富的死付出代价!
但只有施如雪知道,季牧的沉暗与闭塞,是三成的仇七成的痛。他不说话是在想他,他乱说话是说话的时候在想他,这是纯粹的痛,一生所挚离去带来的痛。
他季牧攀得再高、有再多的产业,但归根到底他那也是一颗怦怦跳动的心脏,知自己所痛、排自己难解。
韩富的这条命,永远不该是季牧用来报复的手段,等季牧百年之后,被人说起,是韩富的死导引了一切。九泉之下,韩富对自己说“死得其所”,季牧不需要这样的所!
靠在这石碑上,他想啊想,如果一切都因死亡而激发,他的前路就好似随身带着一把镰刀,过往的一切都因这镰刀的锋芒而被掩盖。
可这样,它还是商吗?一个满目腥红的人,是要让手底下的人都变成刽子手吗。
韩富留下的“商贾之戎”,什么是戎,可攻可守的武器才叫戎,他带给季牧的不是过往而是未来,是在商之范畴的博弈,接下来要面对的人和事,绝然不是镰刀能够解决的事。
这一道力是扶着季牧的力,如果你是贩夫小卒,冲动起来可以抢掠放火,可你季牧,是注定要走一条无上的商贾巨途!谁不想任性,但有人给擦屁股才能任性!
季牧喉结一动,塞住了剁衷肠,转而拔开梦仙游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他的眼前,就好像施如雪披着裘帽款款走来,她好像在说——
“如果你还走不出来,那就让一切在梦里多走几步吧。”
梦里遇了仙,仙却有金牙,心说好生不搭调,牙仙大肚子一甩,却说怎每次一见你小子就没完没了开我玩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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