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郁非笑道:“不。那天我猜到可能有陷阱,却没想到出卖我的会是丁蟹。说来这些许失误,就险些送了性命。我还没想到的是,那么多年我对罗孝直算是忠心耿耿!他要动我的时候却没有一点犹豫。”他摇了摇头,脸上笑容慢慢消失,“但既然我没有死。那么接下来就不一样了。你说了这几日的状况,我就明白他们这是要做什么了。好一个庆王……泉州是个好地方,我可不能让他们再把它烧了。我想你会同意泉州是个好地方吧?要不你怎会宁可在这要饭也不离开?”
“他奶奶的,当然是没钱回去!你每天就给我那几个铜子儿,只够我不饿死的。”老乞丐嘟囔道,“但说回来,你为啥每天给我钱,每次又只给我吃顿晚饭的钱?”
杜郁非道:“因为你是个要饭的。如果我给你很多钱,就是看不起你。像你这样的人,既然选择要做乞丐,当然有你的理由,而不是因为你只能做乞丐。何况当年我去了刑部一年,回来你不也没饿死?我这是帮你保留选择生活的权利。”
“靠……还有那么大学问在里面?你少糊弄我……”乞丐被他这番道理说得愣住,问道,“我看你站都站不稳,如今的计划是?”
杜郁非看了对方一会儿,笑道:“我写封书信,你替我送到笑忘居苏月夜手里。”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老乞丐皱眉道,“这么关键的时候,泉州城那么多人,你居然最相信苏月夜?别说她的口碑不算好,即便她平日口碑很好,这种时候她为何不会把你卖出去?等等……”他端详了杜郁非几眼,“难道你们有一腿?但即便有一腿,也有点冒险了吧?”
杜郁非拍了怕老头的肩膀道:“有些女人,虽然我不会娶她,但可以完全信任她。而且,你不得不承认,苏姑娘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
老乞丐皱眉道:“就是送封信?就是这样?”
杜郁非沉默着望着外面黑沉的海面,低声道:“现在才是凌晨吧?你小心替我打探下李南城今天的行程,我会抓紧最后这点时间恢复。”
老乞丐看了他一会儿,苦笑道:“他应该在下午去北码头,我去给你核实下,这个该不难打听。”
门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杜郁非盘腿坐下,想到很多年前,养父杜佑程在罗孝直上任之初曾说。罗孝直这个人表面温和,其实权力欲极强,极为爱惜自己,万事无虞自然一切好说,一旦有变危及他的官位,丢车保帅是他定会做出的。杜郁非摸着伤口,自语道:“这种时刻,项静之不像是敲诈李南城钱财那么简单,他们难道是有私仇?项静之到底是什么底细?希望三天前在府衙送出的文书能顺利发出。”他觉得脑子里面许多事情千头万绪,双手摆起特别的架势,闭上眼睛调息起来。
几个时辰后,当他睁开眼睛,一封字迹秀丽的回信,以及一摞简报摆在他的面前。
玄武大街的末端,是通往北码头的要道。
杜郁非站在一处矮房的屋顶上,不多时苏月夜一身玄衣戴着斗笠出现在他身旁。
“见过千户大人。”苏月夜恭敬说道,美目在杜郁非身上打量,投射出强烈的感情。
“老要饭的你安顿好了?”杜郁非笑道。
女人笑道:“放心,我给老齐写了张银票,足够他回老家买几亩地了。咱们绝不能亏待他。”
杜郁非望向街道,李南城的马车出现在街口,前方后方似乎都有李家的人。他低声道:“我原本以为李南城比罗孝直头脑清醒,但现在看他也快崩溃了,居然把希望都放在能把钱凑足上。”
“他倾尽家财也不过凑了三百二十万两银子,最后的希望都在即将靠岸的船队上。”苏月夜笑道,“不过我觉得,这怪不得李南城。老李现在空有身价,却找不到人帮他。从府衙回来的第一天,他就派人去外省送项静之贪墨的实据,然不到三个时辰,派出去的人的人头就被送回了他家院门口。紧接着外省调回泉州的运银车队被劫,负责押运的两个义子途中被杀。整个李家大院人心惶惶,他那十三个义子两天里散去大半。即便是留在他身边的那几个也未必可靠,很可能是项静之派在他家的棋子。”
“不错,他前方的马队都是生面孔。看来项静之不等他接收船队,就要对他动手。”杜郁非道,“我们的人都安排好了?”
“在两个路口外接应。”苏月夜道。
杜郁非点点头,飘身来到街道边。苏月夜小心地到了街口另一边,将一部人力车发力推向路中心,几乎是直奔着李南城的马车去了。拉车的马发出嘶鸣声,转头向一旁冲去,车夫赶紧勒住缰绳马车骤然停住。人力车撞向街口的店面,引发一片叫骂声。杜郁非同时掠向马车,若一道清影般,悄无声息飘身贴上车底。
李南城听到自己马车的车夫长长舒了口气,亦不由握紧掌心的念珠。马车恢复前进,距离北码头还剩两个路口。他当年之所以告病还乡,就是因为永乐帝登基后杀人太多,看得人心慌,却不想临老还遇到这么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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