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郁非并没有做太多的文书工作,事实上他说的那些事,都有人替他完成。对东厂的人要留一手,是当前所有锦衣卫核心人物的共识。
杜郁非向袁彬交代了下去处,独自一人再次前往了福翎山庄,他并非认为白天能比黑夜看得更清楚,只是想确认一下,这次行动到底是刺杀还是突袭?如果这是一次有计划的刺杀,策划者一定在不同的时段来过这里。所有成功的刺杀,都不是仓促的行动,否则那只是突袭。
这大约有一里长的街道,两边是和花鸟鱼虫有关的小店面,刺客隐蔽的位置并不特别。杜郁非找了一家小店,掏出两钱碎银子打个招呼,店主立即殷勤地将其引入店中。
杜郁非从对方的阁楼上到屋顶,青色的瓦片和黑色油毡纸间,仍能看出血迹。杜郁非皱眉看了看碎裂的瓦片,目光回望街心。这里的确是向着福翎山庄大门射箭的最佳位置之一。他轻巧地在屋顶移动,将附近二十丈内的房顶看了遍,忽然眼睛一亮。
没过多久,杜郁非回到街市上,当他重新站到福翎山庄的台阶上,有锦衣卫的人匆匆跑来递上一封文书。
“西四有事发生?”他看着地上血迹表情有些复杂。
西四指的是大市街西面十字路口的四个大牌楼,以此类推还有东四。据说这条街从元大都时期就有了,繁华了百多年,一直到现在规模越来越大。事情发生在街边的一座书铺,书铺老板是个年过花甲的老头,被人当街杀死在店铺门前,鲜血顺着门槛一直蔓延到街面上。在不远处的女红铺,一个中年大嫂倒在路口,从脖子到胸口很长的一道刀口,在她边上一个二十来岁的后生身中三刀。
在他们尸体大约百步之外,也就是大市街的牌楼下,同样一个二十多岁的儒生打扮的青年倒在血泊中,身前一条长长的血线,一柄长枪贯穿了他的胸膛。
柴恩平早早就出现在了现场,看到杜郁非赶到,立即上前道:“一个朝鲜人杀了三个百姓,拒捕的时候,被大市街的卫兵击毙。卫兵在那边。”他指了指远处被其他差役围着的一个年轻军士,“那孩子服役不久,是第一次杀人。两次警告对方放下刀,对方不听还向他冲过来,不得不给那朝鲜人一枪。周围有许多人证。”
杜郁非上前几步,手掌按在对方肩头安慰道:“莫做无谓担心。只要我们在理,万事都有朝廷在。”
小兵面容苍白,抬头茫然地望了他一眼,那是一张放在人群中就会转瞬不见的普通面孔。
杜郁非扭头对柴恩平道,“迅速带走,好好照看他。此人不能出事。现场马上清理好,别把事情闹大。现在这样子不行。”他皱眉看着越来越围观的人。
“可是……刚才朝鲜使节团派人领尸体……”柴恩平犹豫道。
“他们有什么资格领尸体?把现场迅速清了,朝鲜人有什么问题让他们找我说。外头人问起来,就说这是太子府办事。我们缉拿的是一切可能和昨夜刺杀有关的人。”杜郁非说得毫不含糊、官威十足,顿时将柴恩平震住了。
差役、仵作和提刑官各司其职,杜郁非参与一起动手,现场迅速清理干净。
看着杜郁非对刑部各种事宜都非常熟稔,柴恩平开始相信对方本来就是吃公门饭的。
“你对这个案子怎么看?就是西四这里的案子。”杜郁非问。
柴恩平道:“初步调查下来是这么个过程。朝鲜人叫朴泰祥,是在玉河馆做文书工作的,常年住在京师。和这里书铺的黄老板素有来往,听说是几日前他从黄老板手中买了一本古籍,大约是花了五十两银子。这几日请了朋友来观看,却被人说古籍是假的。他几次来找黄老板交涉,黄老板并不承认卖了假书,并且说是对方将书掉包了,当然更不愿意退款,就这么争吵越来越激烈。今日一早黄老板开市没多久,朴泰祥就来了,二话不说就将其杀了。隔壁摊位的母子二人原本就和黄老板交好,出来阻止凶手离开时相继被杀。朴泰祥连杀三人,周围百姓都不敢靠近他,但有人飞奔告知街市口的治安兵。朴泰祥走到牌楼下时被军士拦住,多次警告仍然不听,最终因为拘捕被杀。这事若换在别人身上,交给府衙处理即可,但对方是外国人,多少会有点麻烦。刚才府尹还说要谨慎处理。”
“大明谁都不怕。”杜郁非嘴角挂起冷笑,“告诉府尹大人,这案子太子府做主了。”说完他迎着远端正在靠近的朝鲜官员走去,柴恩平忙不迭地跟在他身后。
朝鲜国只来了一个名叫李汉唐的官员,看着气势汹汹的杜郁非,略有些不解,但很快恢复了气定神闲的态度。他认真解释了使节团已经知道朴泰祥做了什么,虽然他们并不认为向来温文尔雅的朴泰祥能做出这种事,朝鲜国仍愿意给死去的大明百姓提供抚恤金。但他们也希望大明能够认真调查此事,并尽快将朴泰祥的尸体送还给使节团。
“你在使节团是何职位?”杜郁非对李汉唐忽然有了兴趣,没想到朝鲜国随便出来个办事的就那么举重若轻,简单几句话就将两国之间可能的尴尬都解决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那是张颇为清秀的脸,也就是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中等身材皮肤黝黑,气质上看颇有点温文的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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