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瑟躺在浮桥上,她原本极有机会提名“金陵十二钗”,如今却在河中香消玉殒。目击的百姓说,她去游船上喝了酒,然后一步步从浮桥走回花船时,河里忽然冒出一条灰影,将她带入水中。外人只见水波翻腾了几下,李锦瑟就浮了上来。
“确切地说,是被人推上了浮桥。”严梁由于赶不及追杜郁非,留下来反而目睹了这场凶案。
“没人下水救人?”刘勉问。
“谁都没反应过来,发生得太快!”严梁道,“还是锦瑟的侍女小翠叫起来,大家才意识到出大事了。”
杜郁非看着那被捏断喉咙的美女尸体,慢慢地眼前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亡妻的容颜和李锦瑟的相貌合在一起,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瞬间悲从中来。
附近闻讯赶来的人越来越多,诸多秦淮艺妓哭成一片,使得原本喜气洋洋的河道一片呜咽声。
“周围的游客都有几分醉意,遇到突发事件不知如何处理情有可原。你们身为公门中人,在此把守就是为了保护百姓,为何没有反应?”杜郁非瞪着周围的差役寒声道。他心情降到冰点,一整晚守在这里就是这么个结局!
严梁低着头,他的确无法反驳,可那是水鬼啊!
刘勉并没训斥身边的探子,但他的脸色说明了一切。边上有人递上干衣裳,杜郁非深吸口气,重新俯身打量尸体。女人身着长大华丽的舞裙,头饰已被水浪打掉,脸上的浓妆因为河水的冲刷变得斑斑驳驳。
“一样的大舞裙,一样的漂亮女人,都是勒死的。”刘勉扭头吩咐道,“去叫甘老来。他要的尸体有了。”
“但他杀人前是藏在哪里的?若是在客船上,应该有人看到他下水,若是他自己有船,那人逃了,船呢?而刚才又是从哪里逃走的?”杜郁非提出一连串的问题。
刘勉道:“他是从水里消失的,不排除一早就躲在水里。但即便水下有逃跑的路,我们也只能等天亮再派人下去了,现在下水也看不见什么。”
杜郁非看着水波的流向,低声道:“没有河道图吗?”
“府衙有,但我想问个人会比找河图更省事。”严梁小跑出去,然后拉着个黑瘦的中年差官回来道,“这是张涛,他常年负责在秦淮河巡逻。如果水下有路那他一定知道。”
杜郁非问:“凶犯是从那边消失的,那边有没有水道?”
张涛道:“有的。防汛的时候,在那边的河岸留有两条分流河水的地下通路,通道很宽,可以容得下一个人站立。”
“你能马上带我下去吗?”杜郁非急道。
“那地方平时没人去。万一真有凶手在里头,天亮更安全。另外……”张涛又迟疑没继续说。
“另外什么?”杜郁非问。
张涛皱眉道:“晚上这么漆黑,从水下是进不去那条河道的。至少我觉得大多数人都进不去,一口气能憋多久?”
“我们去看看再说。”杜郁非临行前提醒严梁,把鹿园的小艾带回刑部去。
严梁挠了挠头,心里道怎么还要找那丫头?
“这边算是半废弃状态,这几年秦淮河并没有大汛期,所以没人看管。即便是汛期,也只是每天有人巡视一遍而已。”张涛一边打开地下通道的石板,一面介绍情况。尽管黑灯瞎火,但他显然对此极为熟稔。
“你对这里很熟啊,老张。”杜郁非赞道。
“我就是负责秦淮河的差役,如果这都做不好,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张涛笑道。
杜郁非点点头,看着黑咕隆咚的地下通道,毫不犹豫地走了下去。这时,刘勉带着几个锦衣卫,在后叫道:“等等我!”
一行人步入地下水路,此时并非汛期,水道基本是干涸的。他们来到靠近河道的一边,潺潺流水有序地排入水沟。
张涛用火把照了下天顶,低声道:“如果他真是在上头消失的,那就只有这一条路。但是排水的管道不算宽敞,由外头进来更不容易。”
杜郁非看了眼封住水路的铁栅栏,手指轻叩两下,那铁框就被他推开。“凶手从里面拆了栅栏,进出方便得很。”他道。
刘勉用火把仔细扫探周围的地面,指着一排水痕道:“他故意沿着水路走,但还是留下了痕迹。这边!”
众人沿着水痕一路急追。拐了好几个弯,终于来到一处分岔路。
张涛道:“东边通向乌衣巷,南边去往大报恩寺。”
“一人一边?若没有收获又如何?”刘勉问道,他这一路上除了些许水痕,连清晰的脚印也没找到一个,难免有些失望。
“分头行动,事后到刑部甘老那里集合。”杜郁非说完,直奔大报恩寺这条路,刘勉只得去往乌衣巷。但一直走到头,杜郁非都没发现新的线索。那家伙难道真的是鬼?杜郁非骂骂咧咧说了一句福建话。凶手是个很擅长隐藏行踪的人啊。
杜郁非抬头望着灯火通明的大报恩寺佛塔,想着这一整天到过的地方陷入了沉思。他所不知道的是,在很远的高处也有人在窥探他。
“你跟我去一个地方。”杜郁非对身后勉强跟上的张涛说。他带着老差官去往郑娉婷失踪的地方。
“这里附近有没有地下水道?”杜郁非问。
张涛道:“地下水道是有的,但像方才那样的入口则有一段距离。南面的在大报恩寺的排水口,北端的要过去两座石桥的样子。”
杜郁非四下看了看,走向路边的一家胭脂店。他询问胭脂店的老板娘,有没有注意到几天前花船上有人落水的事。老板娘表示什么都没看到,说前两天有官差来问过,那段时间她虽然在店里,但没有注意到这个事。河上来往的船只太多,她只顾着岸上的客人。
杜郁非扫了眼河岸另一边,小跑几步由石桥绕过去,路上顺便买了一壶老酒。这边相对比较冷清,路边两条巷子更是冷清得仿佛熄了火的炉子。几个流浪汉横七竖八地倒在巷子里,有的闷头大睡,有的居然不管是什么天气,始终打着扇子跟着河上的丝竹哼小曲。其中有个巷口和别的地方不同,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乞丐靠墙坐着,手边的破碗还剩下一口酒,而靠墙的那些破烂显然很久都没收拾过,几乎堵塞了巷子的通路。
杜郁非笑着走过去,给对方的酒碗满上酒,然后如流浪汉一样地蹲在对方身边。
那乞丐翻起眼睛瞪了他一眼,又看看他身后的张涛,皱眉道:“老张,这是谁啊?”
“刑部的杜大人。”张涛笑道,“李瘸子,你有酒就喝。杜大人是好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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