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冥又连续去了几个衙门才回到西城的陆府。原本有着百多人的陆府,如今冷清得叫人难受,连花园也显得荒芜。去年永乐帝曾命他再娶,甚至提出愿意做媒,但被陆天冥一口拒绝。由于距离郭家庄血案不过两年,永乐帝也不好勉强。陆家是大明的开国元勋,陆天冥的两个哥哥都死于元末战争,他是家中仅存的孩子。他名蒙,字天冥,生于元至正二十年,四月十八,比永乐帝朱棣小一天,曾是皇帝少年时的玩伴。
陆天冥十岁拜师大将军徐达,作为马童参与北伐,十六岁时娶妻郭氏,生有一女一子。大将军徐达是明教弟子,他自然也归附于明教。但话说回来,那时候的大明有几个不是明教的呢?陆天冥常年行走于军中,可谓战功赫赫。
洪武十五年时,他加入锦衣卫,是最早的锦衣卫头领。
一入锦衣卫,天下皆路人。陆天冥替朝廷做得最多的,就是清除明教背景。凡是身为朝廷命官,仍旧不放弃江湖身份的都是目标。一旦有结党,有江湖纠葛,即可清理。这是当年太祖爷朱元璋亲自对陆天冥下的旨。而他为了这道旨意,杀过两个明教长老,亲手灭过明教五行旗的锐金旗。
飞鱼服再光鲜,也无法遮掩那两手血腥。
“他二十二岁入锦衣卫,可谓是锦衣卫的元老。”皇帝朱瞻基慢慢道,“论资历,他比纪纲更适合做指挥使。”
杜郁非道:“但他有更重要的事做,而我陆家的忠心,不会为了一介官职有丝毫变化。那一夜,其实发生了很多事,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些。但从日后看,我父从那一夜开始就在为将要发生的变化布局了。”
朱瞻基道:“没有人知道的是,那一日,他夜入太子府。”
杜郁非吃惊地看着对方,朱瞻基笑道:“千真万确,因为当时朕在场。虽然朕那时候还小,但陆天冥那架势……叹为观止。”
朱高炽把所有奏折看完已是深夜,做皇帝是件辛苦活,而做代理皇帝更是如履薄冰,他不能有一点点错。若是犯错,不仅臣民们看着,父皇看着,那两个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的兄弟更不会放过。
生在帝王家,犯错就会死。
朱高炽把奏折摞整齐,走到书房之外,月色皎洁,淡淡的花香弥漫于园子。他摆开架势,准备练一下功夫,却听到一段不该有的对话。
“你起手就没有到位。对了,把手抬高一些,剑鞘略微低一点。”
“可是,李师父说就是这样的。而且拔剑的姿势有什么重要的?”
“李奉孝教你的是花拳绣腿,真上战场不顶事。听我的没错,毕竟你日后会和皇爷爷一样上战场的,而拔剑是一切的基础。”
“这是……”朱高炽皱眉道,“瞻基?你怎么在这里?在和谁说话?”
他转过假山,看到六岁大的朱瞻基正提着木剑摆出剑式。陆天冥笑嘻嘻的,提点着孩子拔剑的要领。本该跟在朱瞻基身边的仆从,呆若木鸡地站在假山石头后,显然失去了行动自由。在朱高炽面沉似水的同时,黑暗中同时有三道黑影掠出,将陆天冥的出路封死。
陆天冥不动声色地看着朱高炽,低声道:“何必?”
朱高炽笑容化作春水,似乎方才板脸的根本不是自己。三个护卫默默退回黑暗。
陆天冥拍了拍朱瞻基的肩膀,笑道:“拔剑,重来。”
朱瞻基矮下身子,肩膀做出一个漂亮推拉,木剑出鞘画出灵动的弧线。
“不错,自己去练吧。”陆天冥打发孩子离开。
平日里傲气顽劣的朱瞻基,居然少见地听话,对朱高炽和陆天冥各行一礼,就独自去琢磨武艺了。
“陆蒙,你深夜不告而来。可知罪?”朱高炽让对方进入书房,沉着脸道。
“若我堂而皇之地过来,只怕所有人都会有罪,太子殿下。”陆天冥笑道。
“那你来此是为了……”朱高炽听出对方话里有话。
陆天冥躬身施礼道:“卑职求太子一个恩典。”
朱高炽手掌轻轻摸了摸发福的肚子,陆天冥的夜行组是皇帝的亲信,对方为何此时投诚?
“坐。”他指了指书案对面的座位,陆天冥没有动,朱高炽道,“夜行组撤销是早晚的事。你明白的,天下太平,马放南山,不需要刺客。你与其费心琢磨不解散夜行组,不如想个法子,给弟兄们谋个安逸的退路。比如让纪纲在北镇抚司腾出几个位置来。”
陆天冥道:“夜行组是万岁的夜行组,卑职不敢私用。卑职之所以不想朝廷撤销夜行组,是因为我们还有用。”
“什么用?你们是刺客,太平盛世还要杀谁?”朱高炽反问。
陆天冥看着对方眼睛,淡淡一笑,并不言语。两人相对无言,沉默了片刻。
朱高炽才道:“寡人可以替你想想办法,让朝廷暂时不撤销夜行组。但你能为太子府做什么?”
“殿下需要什么?”陆天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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