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过,窗棂轻动。
胡濙蓦然睁开双眼,拢起衣袍,一身冷汗的他拿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路弈见过老大人。”角落里忽然有人躬身道。
胡濙这才看清屋内这个不速之客,他揉了揉眼睛,伸手道:“小乙啊。你总算来了。军报我看。”
路弈上前递上密报。
“土木堡兵败,天子被掳,王振、张辅等大臣死与乱军。”
路弈小声道:“咱们的消息比兵部快上一些。是那边传来的。”
二十个字,字字惊心。长年古井不波的心一阵狂跳,胡濙深吸口气,沉默片刻道:“该当如何?灭顶之灾已临,一个闪失就是家国倾覆。”
路弈笑了笑,慢慢道:“没大人说的那么严重。”
“为何?还能更严重?”胡濙瞪起眼睛。
路弈正色道:“因为王振死了。若他不死,带着残兵回了京师。那才是灭顶之灾。老大人,以为如何?”
胡濙紧绷的面孔慢慢缓和下来,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低骂了一声:“算你有道理。看来你已胸有成竹。”
路弈道:“那可不敢说。打仗的事要看兵部的老爷。属下人微言轻,只会努力办差而已。”
胡濙低声道:“王振虽死,但党羽尚在。锦衣卫和东厂仍是他的人。”
路弈默认点头。
“好在……你的夜行组就是为了这种时候而存在的。”胡濙沉声吩咐道,“于谦今夜在兵部当值,派人告知他圣上的情况。明日早朝必须有所预备。你让俞耕耘不得离开他半步,于谦如今身系京师安危,你们应当明白其中利害。”
“属下明白。”路弈领命。
“不,你不明白。于谦此人能力出众,但他不懂结党。”胡濙注视着面前的青年道,“所以有些事只能我们去做。不是怕他脏了手,而是只能我们做。”
路弈苦笑道:“是。”
胡濙又道:“再派人去郕王府,一定保护郕王的安全。”
“是。”路弈道。
“老夫去大内见太后,要她务必在明日临朝。”胡濙眼望夜空的明月,老迈的身子忽然精神振奋道,“你我各自办事。之后可是千头万绪。”
路弈躬身道:“锦衣夜行,不负天命。”
胡濙目送对方从窗户离开,自语道:“虽然是喊口号,但好久没听到这句话了啊。”
卢忠扶着睡眼惺忪的郕王朱祁钰上轿,自己却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朱祁钰笑着捶了一下卢忠的脑瓜子,卢忠赶紧告罪。朱祁钰摆了摆手,在轿中坐稳。卢忠吩咐起轿,三十多人的队伍颤颤巍巍地朝紫禁城走。
队伍行进了两个街口,一道灰色的身影出现在青瓦铺就的屋顶上。灰影目光所及,嘴角绽起一丝残酷的笑意。朱明太大意了,今夜没人把这个王爷当回事。当然,若是之后前线消息传来,或许就不同了。
灰影调整了一下弩机的位置,静候队伍靠近。这架手弩可三连发,射五十步,只要进入射程,一击必杀。
队伍越来越近,最前头开路的武官一身锦衣卫的衣服显得格外显眼,灰影的目光却自然地越过他落在轿子上。
近一点,再近一点……马蹄声、脚步声、轿杆响动的声音变得越发清晰。
灰影的手指落在弩机的扳机上,但他心底蓦然一悚,另一端的屋顶让他感到一阵心悸。有敌人……灰影微微变色,他伏在屋顶不敢有丝毫动作。不是错觉,的确是被人盯上了。若是现在撤走,或许有一线生机。
郕王府的队伍到了近前,灰影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猛地扣下扳机。
三支弩箭划破夜空。远端屋顶的刀客飞掠而至,黑色长刀在夜色下带起火烫的刀芒。灰影闷哼一声,用力踏破屋顶坠落下去。刀客转身变换飞掠方向,落在屋子的门前。而那三支弩箭眼看要穿破轿帘,一柄柔和的长剑凭空横在了弩箭前方。
弩箭同时被击落。那身着锦衣卫服饰的剑客嘴角挂起冷笑,抬手示意队伍继续前进。前头的卢忠吓得险些跌下马来,大声招呼队伍前进。朱祁钰透过帘子,看了眼外头那凭空出现的锦衣卫,紧绷的心好歹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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