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声响起,早朝开始。胡濙看了眼远端的马顺,发现几日来,围在那家伙身边的文武又多了起来。
于谦在他边上,低声道:“不怕。就在今日。”
胡濙道:“你来一锤定音,前头的事我们来做。”
路弈和俞耕耘携带绣春刀站在殿外,目送群臣上朝。
“于大人看着胸有成竹。”路弈眯着眼睛道。
俞耕耘笑道:“他向来如此,即便身处危险,仍旧豪气干云。”
路弈道:“身处危险,临危不惧,难道不是因为你在身边?”
“你太高看我了。”俞耕耘道,“于大人身边缺了谁都可以。前些年,为治理黄河大水,他带领官员祭河。大水突发而至,于大人不顾我们的反对,立于河堤上半步不退,带领数万军民齐心协力退去大水。事后有人说,是我们置放的黄河铁犀神灵附体。我却认为这就是于大人的力量。”
“听着有点神化了啊,万一大水将他卷走了呢?那说法就完全两样了,只会说他是匹夫之勇。”路弈说。
俞耕耘道:“反正跟着于大人久了,自然就会信他。”
“就像从前我跟着杜叔、彬叔一样吗?”路弈低声说。
俞耕耘道:“不完全一样,杜叔一身绝世武功,而于大人只是一介书生。所以某种意义上说,于大人更为难得。”
路弈看着四周道,“大汉将军的人比平时要多。”
“几日来,一直很多。”俞耕耘说。
“看来马顺王山的胆子很大啊。”路弈笑道。
俞耕耘道:“狗急跳墙罢了。你都准备好了?”
“一切尽在掌握。”路弈道。
奉天殿里,监国的郕王朱祁钰坐于上方,大太监金英伺立一旁,群臣排列于下方。各部尚书分别陈述了各部事宜,朱祁钰一一批复,然后是其余官员的时间。
短暂的沉默后,右都御史陈镒出列请求诛杀王振全族,追究其门生党羽。他表示京师陷入今日危局,是王振直接导致的恶果。若不下诏书,则天下人心不服。同时多名御史出列附议。
郕王朱祁钰沉默不语,他的目光落在第三阶台阶处,不知魂游何方。
整个大殿一片肃静。胡濙扫视四周,这个反应和估计的有所不同。首先附议的只有几个御史,另外郕王意外的选择了沉默,这几日难道局面发生了变化。他目光落在后列的马顺身上,那厮脸上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
陈镒没想到此奏如石沉大海,他提高声音道:“若不杀王振全族,不拘捕王振余党。朝野人心不服,如何齐心对抗外敌?如何告慰土木堡数十万赴难的将士?”他说到这里声泪俱下。
周围有亲朋好友在土木堡殉难的大臣听闻此言纷纷落泪,目光殷切地望着郕王。
郕王朱祁钰望向六部的尚书,王直、于谦、胡濙等人脸上从容淡定。这是要孤王杀人啊,这算是给孤立威的机会吗?本王又不是皇帝何必做这恶人?他脑海里想到这几日府里幕僚议论的,所谓王振党羽不过是一群爱拍马的无用人,那种人杀不杀真有那么重要吗?坊间更有传言,这朝廷里有个所谓的文官朋党,难道并非空穴来风?
“请郕王明断!”陈镒跪前两步,高声道。
居然还敢上前,成何体统……朱祁钰看着各部尚书的脸,是这些家伙在幕后做的事。要本王做这恶人,这旨意一下几千条性命就没有了啊。那么你们为何不说话呢?
想到这里,朱祁钰慢慢道:“如今大敌当前,瓦剌大军随时会兵临城下。要杀王振全族不难,难的是清查其余党。究竟谁是,谁不是。谁能辨别的清?一旦乱了人心,朝廷里人人自危,这仗还怎么打?陈镒你可有良策?”
陈镒沉声道:“王振党羽,一目了然!请郕王下旨查办。”
“另议吧。”朱祁钰笑道,“各部事忙。此事择日另议!”
胡濙和王直微微皱眉,这个郕王一脸收了人银子的模样,是什么情况?
“若郕王不答应,我等长跪不起!”陈镒连连磕头。
给事中王竑高声呼应道:“我等长跪不起!”
大殿里跪满了大臣。只有寥寥数人站着,正是马顺等王振余党,他们尴尬了片刻也跪了下来。朱祁钰看着有些好笑,但也有点紧张,他做惯了太平王爷,从没见过这种架势。即便是天子也不能驳回所有臣子,何况他还不是天子。
胡濙高声道:“望郕王决断!”
朱祁钰沉着脸,起身道:“传旨,籍没王振家。由锦衣卫指挥使督办。”
马顺上前一步道:“臣领旨。”
朱祁钰一怔,这大殿上的锦衣卫指挥使可不就只有马顺吗?可是……怎么能让他去籍没王振家?但他已无心纠正,匆忙走向内殿。
殿内群臣一片哗然。王竑起身叫道:“马顺为王振党羽,怎可参与此事?”
另有人大叫道:“右都御史陈镒可担此任,何用锦衣卫?”
再有人高喊道:“锦衣卫与东厂皆为王振党羽,满朝皆知!请郕王收回成命!”
大太监金英犹豫了一下,高声道:“肃静,旨意已下,今日退朝!百官散去。”
“我等不服!”陈镒跪在原地,昂着脖子大吼道。
马顺站在金英边上,怒道:“你们不服有什么用?本官奉旨籍没王振家,你们速速退去,不要阻碍本官办事。”
金英鄙夷地看了马顺一眼,挥了挥大袖,离开他远远的。
胡濙看了眼面沉似水的于谦,苦笑了下眼望四周。大殿边的几个殿前大汉将军正走向马顺,原本是郕王护卫的卢忠正在内殿门边奋力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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