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一日比一日肃杀萧瑟。
朱祁镇站在大帐前,眺望京师的方向。明明就是那么近了,却仿佛隔着万水千山。紫禁城里立了新帝,不知母后、皇后和见濬怎么样了。
袁彬在旁小声道:“也先攻打紫荆关损失惨重,光是千户就死了七个。其中还包括呼和日巴那样的猛将。微臣以为,于谦可以守住京师。”
朱祁镇苦笑道:“朕也相信京师能守住,只是你我君臣该如何回去。”
袁彬道:“外头传来消息,说喜宁建议也先与于谦和谈。”
“和谈?”朱祁镇皱起眉头,他随即明白这是谈关于自己的事,只是袁彬不方便说。
“是的。也先的目的是为了等待瓦剌军队集结,并且缓解这几日先锋部队的疲惫。”袁彬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因为攻打紫荆关后,也先命全军急行赶赴北京,所以他们的状态并不太好。此刻开战未必有胜算。”
朱祁镇眼中透出些许希望道:“只是不知,大明会派谁来谈啊。”
“大明……真的会派人来谈吗?”袁彬对此不抱希望。
朱祁镇笑道:“固然也先是要拖时间,于谦又何尝不需要时间啊?所以两边一定会谈上一谈的。”
袁彬恍然点头,他发现皇上和先前似乎变化很多。那夜试图逃离瓦剌军营失败后,就传来了大明另立新君,改元景泰的消息。朱祁镇虽然非常痛苦,但在外人面前还是坦然接受了这一现实。毕竟将心比心,大明京师即便重新集结大军,又如何面对一个俘虏皇帝?另立新君,虽然出于无奈,但也是最有效的办法了。
“于谦会派几个小官来的。”朱祁镇想了片刻说。
“小官能谈出什么?”袁彬问。
朱祁镇叹气道:“就是要谈不出什么才好。”
袁彬想了想,又道:“属下还得到一个消息,上次也先发怒时,风随行并没有死。”
“随行没有死?”朱祁镇喜道。
“是的,但被瓦剌人发往大漠为奴了。”袁彬道。
“朕什么也做不了吧?”朱祁镇轻声道。
袁彬道:“陛下保重龙体,来日方长。”
“你告诉朕是对的。有些事虽然朕做不了什么,但是朕必须知道。”朱祁镇看着前方道,“有些事,必须一直记得。”
一日后,大明皇帝朱祁钰派出王复和中书舍人赵荣前往瓦剌大营。也先认为对方官小,不愿与对方谈判,但允许王复和赵荣去见朱祁镇。袁彬和哈铭激动地迎接朝廷使团,但是这两人他们原先并不认识。袁彬目光落在赵荣身后一个瘦小武官身上,这么多人他只看一眼就能认出苏月夜。
王复和赵荣行了君臣大礼进入大帐,伯颜、阿银同时陪在帐中,袁彬小心地来到外头。
两人百感交集,却没有多交流眼神。二十年并肩作战的经验,让二人保持一定的距离隐蔽交流。
袁彬道:“你居然深入虎穴,可有什么行动?”
苏月夜道:“大战在即,我会换个身份留在此地,保护太上皇的安全。”
“新皇帝对太上皇……”袁彬问。
“无需担心,他现在顾不过来,皇位还没坐热呢。”
袁彬思索道:“所以,我们这里是以不变应万变?”
“不错。于尚书让我随时寻找救援你们的可能。不过这一次我们只用最稳妥的法子。他认为只要守住北京,也先自然会谈判。”
“好是好,就是置你于险地了。”袁彬叹息道。
苏月夜笑道:“我来之前,拜访了袁府。你家里不用担心。”
“虽然听着无情无义,我真是未曾担心家人。”袁彬笑道,“身在敌营,整日提心吊胆,自顾不暇啊。”
“如今有我在,琐碎之事交给我操心吧。你上次受苦了。”苏月夜问。
“小事,皮肉之苦。”袁彬道。
苏月夜道:“而今有一要紧事,就是让太上皇远离前线。不然,我军难免投鼠忌器。”
袁彬道:“我省的。”
苏月夜笑了笑,袁彬深吸口气,不动声色地回到帐内。王复正冲着朱祁镇大哭。他轻轻将对方扶起好言相劝。
伯颜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大明君臣相聚,心里惦记的则是即将开始的大战。紫荆关之战,让也先和他明白,北京不是那么容易拿下的。韩青和孙祥的临阵表现,让他们对明军有了新的认识。在来到此地前,瓦剌高层都没有想过,要牺牲多少大漠子弟,才能拿下那锦绣河山。如今,也许是时候该想一想了。
此刻的大明京师,已经全民动员起来。
各营军士按照兵部的安排,在九门外安营布阵,随时迎击瓦剌大军。城外的城防皆已完工,城内则布置起了新一轮的防御工事。用老百姓的话说,誓与京师共存亡,即便北京城化作火海。
紫荆关大战幸存归来的楚潜渊,给兵部汇报了关城大战。孙祥、韩青二人,被兵部推为英烈。由于瓦剌人攻占紫荆关后,骑兵四处出击,所以当时从紫荆关撤出的伤兵,仍旧遭遇了瓦剌骑兵的攻击,最后回到京师的伤兵和民夫只有两百多人。统领撤退部队的白皓受重伤,断了条右臂,好在保住了一条命。
因为紫荆关一战中,厂卫的高手杀伤了大量瓦剌将领,因此于谦决定继续使用这一战术。楚潜渊负责统御这支由各路高手组成的队伍。只是……时间已经到了十月十二日,路弈仍然不见踪影,兵部和锦衣卫皆以为他已殉国。
兵部和大明官兵进入了一种有规律的忙碌状态,这时候就连京师百姓也不由自主的绷紧了情绪。街上的行人脚步匆匆,酒肆和杂货店大多数闭门歇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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