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伯颜亲自来到朱祁镇的帐篷。
“皇上,这次真是如你所愿了。”伯颜取过奶茶喝了一口,微笑道。
朱祁镇笑道:“不知你说的什么。”
伯颜道:“喜宁过了野狐岭,刚进入宣府城,就被大明军队抓了。据说和他一起去的高可是出了大力。”
“高你认识的。还与你喝过几壶酒。忘记了?”朱祁镇不动声色道。
“是啊,看他酒品就知是个烈性汉子。”伯颜笑道,“喜宁如今被送去京师,想必无法善终了。”
朱祁镇低声道:“他早该死了。”
伯颜点头道:“确实如此。只是……若是京师仍无回复,皇上又当如何?”
“朕亦无法可想,但求大醉一场。”朱祁镇淡然道。
“皇上海量,何曾大醉过?”伯颜起身道,“走。今日不醉不归。”
“什么不醉不归,现在还是白天啊。”朱祁镇笑道。
伯颜道:“其实那朱祁钰不让皇上回去,对我来说是好事。这样我就能每日与皇上相见了。”
朱祁镇鄙视地看了他一眼道:“朕却不想见你。”
两人互相看看,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
袁彬面色不变地走出帐篷。伯颜从开始到现在一直称呼朱祁镇为皇帝,并不因为景泰继位而变,算是真心和太上皇相交。这段友情虽然奇怪,但两人并无作假之处,就尤为难能可贵。
外头哈铭低声道:“听伯颜的言语,这宣府的事办得颇为顺利。”
“苏姐儿亲自出马,当然不会有错。”袁彬轻声道。
这次由苏月夜易容为高,在使节团里掌控大局,同行的还有薛铁衣。而锦衣卫北镇抚司也会派人在宣府城接应,袁彬只是不知这次到宣府的是路弈还是别人。
哈铭皱眉道:“我总觉得,这喜宁除得太过容易。也先一定有什么阴谋。”
袁彬笑道:“他们的目的很清楚,就是想把影子找出来。但这事我们已有预料,并非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在做这件事前,袁彬和苏月夜有过商议,不论是为了替太上皇出气,还是为了太上皇回归之路,都必须除去喜宁。而瓦剌人不会看不出他们的想法,也先之所以愿意牺牲喜宁这枚棋子,无非一是为了送朱祁镇回北京卖个好,二则是想利用他们的谋划,查出瓦剌营内的“影子”。
袁彬认为自从也先兵败北京城,影子就保持了绝对的静默。而不论是袁彬还是苏月夜,都没有和他联系过。所以“影子”的身份应该是安全的。
“他们会从高的身上查到什么吗?”哈铭问。
袁彬道:“除非他们来拷问你我,别人是什么也不知道的。”
哈铭点头道:“这种时候,也先应该不会和太上皇撕破脸了。”
远在宣府的苏月夜,此时并没有和瓦剌使节团一起留在宣府城内。她和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战鸿鹄、唐九汇合后,一起进驻野狐岭的哨所。虽然不知路弈将在何时接应到唐五,也不知“影子”唐五会不会回中原,但按照约定他们会在野狐岭等待。野狐岭距离瓦剌大营大约半日的路程,若是快马加鞭则一夜可至。昨夜他们活捉喜宁,关键时候薛铁衣将那奸人牢牢抱住立下首功,所以同行的锦衣卫们士气高涨。
他们在野狐岭的偏营驻扎,据说此地原是一处庙宇,年久破落后,改成了兵营。
进入院子苏月夜观察地形,院中有一截残破的石塔。大约三人合抱的大小。角落里还有一口大水缸。她让战鸿鹄和薛铁衣一起,挪动了几块大石到她要求的位置。
天色渐暗,山间忽然寒风大作,唐九独自在外巡营。而苏月夜开始向战鸿鹄询问起这些日子京师的情况。
“要说目前的京师啊?”战鸿鹄笑道,“最近的确有几件大事。第一件啊,是居庸关守备罗通和一个翰林院的家伙,先后弹劾于少保。”
“弹劾于少保?”苏月夜奇道,“这是要做什么?于少保能有什么事被他们弹劾?”
战鸿鹄笑道:“他们一个说北京保卫战的战果被夸大,根本没有居庸关之战重要。另一个说,北京一战我军和瓦剌互有杀伤,并没有什么功绩可谈。这事情把于少保给气得呀!”
苏月夜也被气乐了,点头道:“我服气这些蠢人了。但北京之战的战功和朝里大多数人荣辱相关,没人会支持他们的。”
“于是就出了第二件事。”战鸿鹄又道,“武清侯石亨,上表说于谦大人功在社稷,其子于冕虽然未曾参战,但也同样对社稷有大功。应该授予千户之职。”
“这刚有人说他们的战功不符,石亨就跳出来保荐……”苏月夜扬了扬眉,遮住朱唇笑道,“于少保肯定要疯。”
“于少保当朝怒斥了石亨一通,直斥他没有公心。”战鸿鹄叹了口气,“石亨照道理是最了解于少保的人,不知这是唱的哪一出。”
薛铁衣则皱眉道:“他们一个兵部尚书,一个大都督。明明是一伙的,尚书为什么要骂都督?”
“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只是因为瓦剌的威胁而在北京之战中携手而已。”苏月夜想了想道,“石亨本意当然是想示好,只是他是真的不理解于谦这种人。于少保当众怒斥显然是完全不给他面子。这个梁子很大。”
薛铁衣道:“若他们本不是一路人,那于少保也不需要给石亨面子吧?石亨虽然厉害,但他有今天全靠于尚书扶持。”
苏月夜笑道:“据我所知,朝里文武百官多与石亨交好,石亨的威望如今只在于少保一人之下了。当然,天下人若只看着于少保,那自然不会注意到石亨的春风得意。”
薛铁衣皱了皱眉,没有再说话,他久在边关,对京师官场完全不熟悉。
“总之,最近朝里尽是无聊事。”战鸿鹄又道,“前几日,王直老尚书还在朝上和皇帝起了争执。”
“啊?”苏月夜吃惊道。
战鸿鹄道:“说出去谁敢信?因为那些文官一直催着皇帝迎接太上皇回来,毕竟瓦剌已经表现出了意思。可是皇上呢,一直是不紧不慢的,说什么怕是瓦剌的诡计。于是,王老尚书就作为文官代表上书说,天位已定,即便是太上皇回来也改变不了什么。于是皇帝当场就翻脸了,他说这位子当初就是你们逼我做的,又不是我想做。怎么现在是觉得我小气了吗?”
“这就尴尬了……”苏月夜秀眉微蹙,这是袁彬他们最担心发生的事啊。
“然后,那日散朝时,这争执还在继续,兴安那阉人在百官身后叫骂,说今日没有文天祥、富弼那样的大臣,谈何出使瓦剌。王直尚书直接回他说,大臣们吃朝廷俸禄,不会贪生怕死。”
“这成何体统啊。”苏月夜叹了口气。
战鸿鹄轻声道:“苏姨,你关心这些我们管不了的,不如关心关心小九。”
“小九,她的确有点不对劲。”苏月夜想了想道,“出了什么事?”
战鸿鹄顿时来了精神,把他所知的一切,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苏月夜听完后,摊手道:“自古情关难过。这我又能做什么呢?”
薛铁衣却起身,嘟囔道:“我去把唐九换回来。”
“得,我忘记你也在这里了。”战鸿鹄挠头道。
薛铁衣笑了笑,提着铁枪走出营门,外头飘起了细雨,他眯起眼睛,这兵营周围的气氛有些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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