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疾行在幽暗的护城林中,寒月磨成了细粒,似雾似尘,是林中满色夜萧萧,是初见初箭滥情深,几片薄薄的叶沉落眼前,点点孤星饮满夜烟云,细听,脚步声微凉微凉,渐远渐远……
许寿背着张永安,和秦兮终是跑到了城墙下,露出的半边城檐遮住了那九霄上孤存的月。
“在下京安城城防军队长许寿,今晚例行出军,遇伤员,请求进城!”许寿向着城墙之上的巡逻兵艰难地摆出拱手之势。
“许队长,在下现在便去禀报!”那巡逻兵即刻便跑开了。
不出片刻,盔甲相互拍打的声音传来,门锁碰撞的声音,城门咯吱作响的声音,交织并起,城门缓缓打开,许寿顾不得这么多,抬起被张永安重重压着的手,硬生生地加速推开那泛着黄锈的城门,只见那城门露出一个刚好能进人的缝隙,许寿便背着张永安用力地挤了进去,街道无人处,清风阵阵处,许寿背着张永安奔跑在京安城通向汤医馆的凄清道路上,那透析着空气的呼吸声在风中紧张而凌乱,风踏着三人的心跳,盘旋在心头……
医馆中的灯火微弱,但确确实实的亮着,尽管很微弱。
许寿皱着眉头,奋力敲打着这医馆的门,声音大至似能传遍全城,屋中显一人影,托着烛灯走向店门。
“来了,来了,谁啊?”一阵睡意声从屋中传来。
“汤爷爷!我,许寿!张永安中箭了!”许寿向门里喊着,声音中夹杂着丝丝的哽咽。
汤医师开了门,招呼着许寿一行人赶紧进来,脚步声又回荡在了医馆里,馆中铺设着布满青苔的石板,人们行过之时构出湿绵而沉稳的步伐声,应和着二人心中的焦急。汤医师将张永安背朝上的搁置在床上,便匆匆地去取药草和针具。
“汤爷爷,秦姑娘,张公子交给你们了,我实在不放心德安村,大火四响,恐要出了更多的人命,待我回去看看。”许寿向冲出屋门的汤医师和稳坐在张永安身旁的秦兮交代到。
“嗯,你去吧!”二人都如是地点着头。
说罢,许寿便跑出了医馆,晃荡着的盔甲声也渐消……
汤医师备好药材进了屋,“秦姑娘,能否帮我解开张公子的衣服,露出伤口。”
秦兮点了点头,便照做了,轻轻解开张永安的衣服,解开围带,再解开上衫……张永安血色模糊的背露在了二人眼前,汗水稀释了血水,铺张在他那颤抖着的后背上,汤医师看着眼前一幕,惊瑟不已,想不到伤口已如此糟糕,秦兮双手捂着嘴,泪水不住地流着,脸颊之上的两道泪痕愈发清晰,抽泣的嘤嘤之声令人心酸。
“汤医师,你一定要救他!”秦兮期待地看向着看着汤医师,眼神朦胧,如憔悴月色,清澈而凄冷。
“唉……我尽量。”汤医师摇着头回应着秦兮,缓缓地坐在了张永安身旁,拿出清水和酒精清洗着张永安的伤口,酒精带来的刺激惊痛了张永安,张永安眼睛紧闭,紧锁着眉目,身体颤抖不止,汗水更是如雨下……
屋外月色萧索,屋内灯烛通明,寒夜撞击这柔暖,却撞不碎半丝半毫,月亮寒意不抵大火滔天,德安村在夜深时刻在烈火吞噬中,那门口的三盏灯都已要被这大火吞噬,也便不是三盏灯。
许寿赶到之时,跑出大火的士兵和村民拿起水桶灌浇着这突如其来的大火,火势在晚风中越烧越烈,遍及处,士兵和村民尽数逃散,许寿看着眼前如炼狱般的德安村,怔住了片刻,抬手拍了拍发晕的脑袋,用水壶中的水浇湿衣服,并用将衣服邦在口鼻之处,冲进火场救这困于大火中的人们……
烛灯韵照着的医馆中,汤医师拿起沾满药物的银针扎在张永安的背上,汗水从汤医师那满是褶子的额头上不经意间流下……
德安村的烈火仍无将息之势,许寿和留有余力的士兵村民们救着一个又一个困在这红光扑朔的大火中的人们,一个又一个人被从德安村中救出,但仍有人葬身在这狰狞的大火中……
一针于背肌,一针于脊梁……时间在针尖划过,浸失在汗水中,药锅下的烈火不同于德安村的烈火,此为希望之火,药香飘摇,化作一股气,于一屋四角,起落升降,蕴出生的烟雾……
一桶又一桶,桶桶清澈的湖水冲出水桶的片刻,如划过漫漫长夜的流星,划过无尽长夜,熄灭这德安村中的恶果……
药香喷薄而出,药锅中的蒸汽从锅口中迸射着,汽笛声唤醒了昏睡着的张永安……
火势欲小,在德安村这片小天地中,人声鼎沸,放眼望去,只有匆匆走来走去的人们,只有打水泼水的身影,刀光剑影化为乌有……
“还有最后一步”汤医师抬起手,抹着那满头的汗,将似睡似醒的张永安扶坐起,一碗药汤入了胃,张永安已慢慢恢复了脸色,但依然摇摇欲坠,“让他休息休息就好了……”汤医师扶着腰,慢慢站起,两脚发麻,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屋门……
大火已灭,村民和士兵们都瘫倒在地,风吹来,片片叶子散落,散落在冒着热气和焦土气的德安村,落在那发烫的盔甲上,落在那葬身火海和死于刀剑之下的人身上……
“张永安,你一定要醒!”秦兮紧握张永安的手,皱着眉头,如此默念……
许寿扶着佩刀,疲倦地坐枯草盘绕之处,向上看着饱满的泛着白釉的月亮,心里默念:张兄,不知你如何了……
德安村外,许寿待众人安适后,便将德安村一众村民押回了京安城衙门……
……
春花染了季春的湿气,滴滴朝露延着叶瓣滑落,滴在窗檐上,屋中,秦兮却在铜质水盆前洗着脸帕,张永安的一阵攒动惊了秦兮,秦兮将脸帕扔在水盆中,溅起的水花散落在阳光照着的地面之上,透着晶莹。
秦兮来到窗前,眼神期待而深沉,静静地看着张永安,“张……张永安?”
张永安微微睁开双眼,几日的昏睡使两眼再难接受光亮,两眼先是眯着,而后皱着眉用力睁开,“秦兮……”
“你快别说话了!”张永安双手撑床缓缓起来,散落的发丝搭在肩上,几捋头发遮住了眉目,秦兮靠近张永安,张永安一惊,直直地看见了秦兮白净的脖子,秦兮撩起张永安的发,整理着,张永安只默默地坐着……
梳理完张永安的头发,秦兮边往后撤了一撤,歪着头,嘴角上扬,轻快地笑着。
“我……我睡了多久了……”张永安一脸茫然地看着秦兮,眼神多少带了些无助。
“满打满算差不多三天。”秦兮抬起手举起一根手指,嘟嘴讲到,“嘿嘿!睡的怎么样,张公子?”
“啊?奥!害……”张永安低下头,抬起手摸着后脑勺,尴尬地看着被絮。
“那个……你好些了吗?”秦兮低着头,手背在身后,不自然地站在张永安身旁,一只脚在地上画着圈。
张永安傻笑着,一只手仍在后脑勺蹭来蹭去,“嗯……挺好的。”
两人如此尴尬地站着,屋中安静而泛着温情,春风扫过,屋外的落叶飘进了屋中,一刻一息间,世界只剩一种声音……
“奥……秦姑娘,许寿在哪?德安村怎么样了?”张永安放下了摸头的手,抬起头眉目紧锁地看着秦兮。
“你混过去后,那德安村便燃起了骇人的大火,把你送回后,许队长便赶去救火,之后便把德安村一行人带回了城中,许队长也已一整天没来医馆了,想来应是一直待在衙门……”秦兮抬起头看向脸色憔悴的张永安,看了一眼又即刻看向了一边,“这你就别管了,现在你首要的事就是好好休息!”秦兮转身走向水盆处,拿起脸帕拧了一拧,挤出出的水顺着秦兮的臂膀缓缓流下,落在满盆的水中,水流滴落的清脆声响彻在这间不大不小的屋中……
“秦兮,能带我去衙门吗……”张永安凝神看着秦兮的后背,表情凝重,“我有重要的事和许寿说。”张永安攥紧了拳头。
“你才刚好,可不能下地走路。”秦兮微侧着头,回应着张永安。
“但我必须去!”张永安不经意间扩大了音量,坚定的口吻让秦兮愣了片刻。
秦兮慢慢转过身,“什么事那么重要?”秦兮疑惑地看着他。
“很重要的事……”张永安看向窗外零碎的春,“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好吧!”秦兮点了点头,抿起了嘴,同意了张永安的请求。
秦兮走进张永安,手臂交叉,紧紧搂住张永安的胳膊,将他慢慢扶起,两人对视了一下又赶忙各自转过了头。昏沉的张永安一个倾斜,差点压倒了秦兮,秦兮使出全身的力气不让张永安倒下,秦兮忧心仲仲地看着张永安,张永安只挥了挥手,“我没事……我们走吧……”
打开屋门,春风四溢,二人在满院的清暖中慢慢走着……
走到了医馆正门,和汤医师寒暄了几句,说明了缘由,秦兮便扶着张永安走上了热闹的街道……
衙门前两尊石狮威武凛冽,门匾上方方正正地写着“衙门”二字,正值两士兵在门前把守,秦兮扶着张永安靠近着大门,两把长矛交叉挥下,阻挡着二人的去路。
“我二人是来找许队长的……”秦兮脱口而出。
“许队长?待我先去禀报。”一个士兵走进了衙门。
片刻,许寿领着那士兵走到门外,看见前来的张永安,露出担心的神色,皱着眉,几步向前,伸出手去搀扶张永安,“你怎么来了,伤势那么重,应是好好休息才对啊!”
“害,我没事儿,小伤而已。”张永安抬起手摆着,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许寿转过头看向秦兮。
“我,我……张永安说他有重要的事和你说。”秦兮瞪大了眼,奋力解释着。
“重要的事?”许寿歪着头,很是疑惑,点了几下头,“什么重要的事?”
张永安嘴角上挑,轻轻笑着,示意许寿,“进去再说。对了,能不能带我去见那村长……”
许寿点头示意了一下,三人进了衙门,这衙门说来也奇怪,抓了德安村一行人,这些人不吵不闹格外安静,许寿领二人到了牢房内,一眼看去,这牢房内关押着的仅有德安村的村民,几件刑具也崭新无比,这牢房和张永安想的格外不同,让张永安很是诧异……
许寿领二人走到了审问村长的地方,三人停下,许寿举起手示意看守士兵去取钥匙,三人就站在审讯室门外,牢房内甚是凄寒,冷意直逼心头,秦兮在一旁打了个寒战,抱着双臂来回上下摩擦着。
“许寿,这牢房时常无人吗?”张永安咳嗽了几下,站直了向远处看去。
“应该是吧,我不是衙门的人,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记得上次关押德安村一伙时这牢房的确是空的,再说了,这牢房人少些不是好事吗!”许寿笑了笑向前走了几步,探看着这拿钥匙的士兵。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许寿追问着。
“没……没事。”张永安低着头,看向阴湿的地面,思索着什么……
咔嚓一声铜锁的响声将张永安从思绪中抽离出来,“行了,进去吧。”许寿转过头,看着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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