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宫门,她一眼便看见了自己早些时候掷在地上的那把清泉宝剑。剑身三尺三,锋芒展露,寒光凛凛。
忽来的一番懊悔,武孙玉兰不禁一声苦笑。
这便是自己要拿来与孙婉儿对峙的兵器,信誓旦旦,要与母亲恩断义绝。多么豪壮的气结,威武不能屈。这满身气节,却用在了自己的母亲身上,用在了那个孤身入谷底,擒金鼠,取金胆,一夜未眠而为救自己身中剧毒的母亲身上。
武孙玉兰缓缓的拾起剑来,将它挂在壁上,自顾掌灯,去向了早时母亲所坐的座上。身前是两方药桌,身侧是堆积如山的各色药材,身后是千卷万册的药谱与秘籍。
她也想,若遍览群书,能否寻出一条可救母亲之法。火红的烛光映在她这张沉凝的脸上,她浅浅的皱起眉头,心想:“若是父亲武起在,一定有法可以救下母亲罢?”。
念头刚起,她又忽然怒目,才冷冷自顾哼了一句:“武孙玉兰!他已不是你的父亲!”。
夜幕十分,细雨初歇。这祭阳谷中的百叶宫,透过纱窗,烛光映来,仍可见宫中有人影晃动。
武孙玉兰满身疲倦,她掂起脚来,又取下一册卷轴,摊开来置于桌上,又顺手换了一根新的红烛。左侧堆积起来的书籍、秘籍,已然盖过了她的身子。她瞥眼望了一眼宫外,黑茫茫一片,像极了那日自己在寝宫时,站在宫前等候母亲消息的场景。武孙玉兰望了片刻,终是俨然一叹,又复埋头在桌上的卷册之中。
天明时,武孙玉兰拖着沉重的脚步,渐渐走出百叶宫来。早起劳作的仆人们看见了她,纷纷避之,即害怕而又诧异。
不知这一夜是如何煎熬,平日里光鲜亮丽、朝气蓬勃、美丽动人的小少主,此时双目低垂,双鬓竟生出了许多如白霜一样的华发。
可她至今日,年方二八。
这一夜,孤灯清影。既有倦,也有悔,更有恨。
倦是自己对孙婉儿所受之毒,仍然束手无措,痛苦茫然之倦。
悔是对自己不听孙婉儿之言,擅自出谷,遇上了阴山老道,而惹下这阴山尸毒,直至今日之果。悔不该出谷而去,悔不该对白邙动情,悔不该没听母亲教诲。
恨?...武孙玉兰恨的太多。
对阴山老道种毒胁迫之恨,对刺客白邙绝情冷漠之恨,对武起抛弃妻女之恨,甚至是对上天为何不佑孙婉儿之恨。
可越发想得明白了,武孙玉兰才真真切切的知道,这一切的罪责,不过是自己。想得越透彻,便越心死如灰。她穿过行廊,来到母亲的寝宫前,轻轻启门入内。床榻上,孙婉儿双眸微闭,素面如花。武孙玉兰抬手将窗台掀起,窗外一阵清风拂过,扬在了孙婉儿那乌黑柔亮的发丝上。
这美人儿,即使是沉睡中,却如落入凡间的仙子般,美艳动人。
只不知,这一睡去,是否此生还能复醒...
武孙玉兰不由多看了几眼,随即转身而去,宫门外,她看见昨日答话的那位十六七岁的青年男子,正提着一方食盒,往此处匆匆赶来。见到武孙玉兰立于门前,这才将食盒放下,躬身作礼道:“奴才见过少主!”。
武孙玉兰轻蔑的瞥了一眼,十分冷淡的问道:“你来此作甚?”。
“禀少主,谷主虽昏迷不醒,然若水米不食,只恐不虞。奴才心忧,这早早的便弄了些肉末粥,想着要为谷主喂服下。”青年起身答道。
听到这青年所言时,武孙玉兰不禁心中一颤。不想这一个奴仆,竟能够对孙婉儿如此上心,这让武孙玉兰不禁细细打量起面前这个俊秀英气的少年。
双目清澈,面容素雅,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弯英挺剑眉。
“你叫甚么名儿?”武孙玉兰问道。
“奴才唤作孙勺儿,此前为平江人氏,因流浪山野,被谷主所救,带往此处,至此做了谷主半个月贴身奴仆。”青年恭敬答道。
“孙勺儿?你也姓孙?”武孙玉兰好奇道。
“奴才小名勺儿,孙姓乃是谷主先前所赐,故唤作孙勺儿。”青年躬身道。
武孙玉兰听罢,宛然一叹。觉得孙婉儿对眼前这个俊俏小生,倒似有几分喜爱,若让他来照顾孙婉儿,日久经年、甚至余生,倒也是件幸事。
“如今谷主身负重伤,昏迷不醒。你若还念,我便将她托付与你,你自当日日夜夜好生照料。你既是谷主的贴身奴仆,日后这些擦身子换衣裳的活儿,你自当服侍,我命你日夜同宿,不得疏忽半点,若是谷主有复苏迹象,须速来报我。”
武孙玉兰一声道完,衣摆翩翩,那青年还未抬起头来,她却已行至这行宫走廊的末梢,匆匆而去。
孙勺儿侧脸,他看了看这位年轻、如自己一般大的祭阳谷少主,俊眉一紧,略有沉思。片刻后,他弯腰拾起食盒,“吱悠~”一声,推开宫门,入内而去。
......
一刻后,祭阳谷中的田园居落,武孙玉兰缓缓渡步。今日和风细软,水田边,农夫仍是那些农夫,他们低头耕作,不敢抬头。武孙玉兰临于园中,她一眼看见的,便是不远处的那道祭阳谷石门。
想起那日,自己领着白邙,穿过幽径来到此处,仿佛历历在目。可如今又何曾想,事至如此。
就这样,她便一人站在原处,不知沉思着什么,浅皱眉头,渐渐入了神。
一阵风袭来,卷来一瓣落花,跌在她的眉间。她挽手取下,捏在了手中。不知是突然想起了甚么,她连忙转身,匆匆离去。
半个时辰后,武孙玉兰领着孙勺儿出现在祭阳谷地牢前,临近地室入口时,武孙玉兰轻轻驻步,眉间一台,对孙勺儿唤道:“你去牢中看看,看地牢中关押之人如今气色可好?”。
“若是气色俱佳呢?”孙勺儿晃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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