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下棋没兴趣,只是因为你的听力敏锐实属罕见,起了好奇心,往客斋确实是第一次来。”
棋瞎子的动作一顿,语气有些惊奇:“小兄弟好眼力,也……好耳力,比我这个瞎子不遑多让。”
“你在这往客斋挺出名?”
“尚可,往客斋熟客基本都知道这有个从不下棋的棋瞎子。”
“为何不下?”祝炎随口就问道。
“其实说穿了,人不去做的事情,有时候只说一句不想,点到为止即可。”
“你在说那位棋圣?”
棋瞎子不禁笑了起来:“小兄弟不下棋可惜了,这份悟性实在难得……你觉得棋圣会赢吗?”
祝炎正决定去附近的馄饨摊解决午饭,听道棋瞎子一问,便答道:
“一步步精妙不差的落子,也会满盘皆输,对一些人来说就是世事无常。”
棋瞎子点头,似乎表示赞同:“是呐,世事无常……”
等他回过神来,那位小兄弟已经没影儿了。
而人群中正好传来一阵惊呼,那位似乎步步为营,整盘棋局都处于上风的棋圣,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落败了……
棋圣的对手走出人群,路过的人似乎犹在局中,纷纷避让,那人走到棋瞎子旁边,席地而坐。
他转头认真地打量着棋瞎子:“你现在叫棋瞎子?”
“无根浮萍,自然怎么称呼都可以。”
“那就叫你棋瞎子吧,你是彩阳本地人吧?你知道我是哪儿人吗?”
这个家伙似乎是自来熟,说的话却有些没头没尾。
棋瞎子点头,又摇了头。
“我是烟川人,一川烟草,满城风絮的烟川,你可以叫我韩不悔,落子不悔。”
棋瞎子的眼睛微微睁开,转头似乎在“直视”韩不悔:
“燕云人?”韩不悔呐……
想起点头棋瞎子看不见,韩不悔道:
“是,我十年前才出了燕云闯荡,为了寻一个人。”
“寻谁?”
“任侠,那时候的九州棋圣。”
棋瞎子就像根本没听过这个人一样,平淡地问道:
“为什么找他?”
“因为我师傅说我的棋路很像他,又听说他迎战银乡棋圣,便想去凑个热闹。”
棋瞎子握着木杖的手微微一抖:“见到了吗?”
韩不悔摇了头:“没有,我错过了棋局,而九州的棋圣败了。”
棋瞎子认真地“看着”韩不悔:
“你失望吗?那场棋局并不只是棋局。”
十年前,九州和银乡的棋圣之局,蒙上了家国的色彩。
败北的棋圣任侠,注定被本就经历过丧权丧土之辱的九州人当做发泄口,而燕云人对任侠,应该是更加苛责的。
这些都无关什么理智不理智的问题,那时的九州人已经敏感到不胜就是原罪的地步了。
韩不悔说:“失望是肯定失望的,但我更失望的是,任侠失去了棋圣之名后就销声匿迹,棋坛再无他的消息,我一气之下,就再也没找过他。”
棋瞎子并未接话,好像在听旁边的人评价一个陌生人。
韩不悔又说:“最近我又想起任侠了,他是彩阳人,这个我是记得的,可我来彩阳打听了好久,这里的人似乎都遗忘了这个名字,记得这个名字的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nsh. ”
“他本该就被遗忘。”棋瞎子的语气有些冷漠。
“你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他的吗?”
“怎么?”
棋瞎子的眼皮微动,又紧闭上了眼睛。
“我来到彩阳最大的棋社,组了个应该是引人瞩目的棋局,然后找最像任侠的人。”
“你怎么知道他会来?”
“我只是觉得换我我会来,哪怕我十年未碰棋子。”
棋瞎子又沉默了。
“我从那个记得任侠的人口中还打听到了一些事情,一些我从前不知道的事情,十年前,任侠败北,他回到家乡,母亲已经去世了,所以,”韩不悔的目光锐利,宛如棋局上给对手致命一击,“当年的棋圣任侠因为一次举国瞩目的失败和母亲逝世而自己未在身侧的双重打击,彻底陨落神坛。”
棋瞎子的嘴唇嗫嚅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问道:
“你怎么会想起他来?”
“我韩不悔今日也算是接过了棋圣的大旗,不久也得来一场举国瞩目的对决,也算是有些理解为何那任侠失败后就一蹶不振了。”
棋瞎子突然急切起来:“你怕了?”
“当然没有,”韩不悔的声音里多了些如少年般的傲气,“吾观那银乡老贼,如插标卖首尔。”
棋瞎子也是微微一笑:“那如今见了任侠,有想说的吗?”
“待我取了老贼的项上人头,手谈一局?让我看看咱们的棋路到底像成什么样。”
刚才还说从不下棋的棋瞎子十分干脆点了头:
“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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