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家武馆虽然主打的是落风拳,但十八般武艺亦多有涉猎。
所谓不打不相识,比武过后,洛家武馆的小师弟们就抛弃了他们的洛衡大师兄,给高明当起了导游。
刀枪剑戟,不管他们拿得动,拿不动的,都在高明面前晃来晃去。
而燕颇,他只能孤零零地陪着乐呵呵的老丈看着高明成为青少年偶像。
落日暼暼,燕颇和高明婉拒了老丈和洛衡留他们用晚饭的盛情。
回旅店的路上,高明问燕颇,武者看重的那些东西如今懂的年轻人应该不多了吧?
之所以有这样的感触,是因为高明自己这样的人都感觉老丈说的那些话很空,他学功夫只是为了制敌,为了报国,并没有什么传承啊,精神啊,哪怕这些傅伯真的用心教过高明。
从一定意义上说,高明是傅伯真正的亲传弟子。
亲传弟子都不太懂了……当然不是傅伯教得不好,那是为何?
高明无心此道?
燕颇被他问愣了,燕颇从小耳濡目染,生活在有生命的武道里,武者所看重的,刻进了他的骨子里,从未想过其他人会不懂,会不理解。
“你不懂?”
高明点了头。
燕颇难得深沉了起来:“我不知道老一辈的武道会不会没落,如果会,但愿是时代的阵痛,而不是无根浮萍的悲哀。”
高明白眼望天:“我觉得你可以说些容易听懂的。”
仿佛是无所谓的笑容,燕颇咧了咧嘴:
“尽人事,听天命呗,只要老丈这样的人不被厌弃,那薪火将永存。”
“那老丈人挺好的。”
“那是你没见过真正的老古董。”
……
旅店中,祝炎和燕颇,高明聚首,钱平估计又被拴在浔阳楼醉人的歌声里了。
燕颇开始比手划脚地说起白天他和高明一文一武,如何征服的洛家武馆。
祝炎从高明欲言又止的次数,就能知道燕颇把夸张的修辞运用的程度,通篇是夸大和夸小。
“老大,我觉得我们今天还不错昂。”
图穷匕见之下,某两人目光灼灼。
祝炎问了:“这不是应该的嘛?”
燕颇蔫了,高明早有预料,还是那句话,是我等太差了……
“老大今天去了往客斋,比之揽月楼,感觉如何?”
高明好歹在望江生活了那么久,也知道揽月楼的文人风流之名。
“往客斋比揽月楼的文风更甚,不过这也是必然,比起文风,往客斋今日两位棋圣的传承,更有意思。”
“传承?”
燕颇和高明的面色都古怪了起来,今天怎么都跟传承杠上了?
祝炎听了燕颇转述,自然也明白他们纠结的是武道传承:“武道有武道的传承,棋道亦有棋道的传承,只要人还在,那发扬与泯灭都尚未可知。”
燕颇问了:“那两位棋圣,是不是有一个是如今的韩不悔?”
“不错。”
祝炎也明白说起棋圣,现在九州人印象最深的就是韩不悔了,无他,年少成名,张扬肆意,这样的人,作为对手有多恨他,作为自己人就有多欣赏他。
“那另一个是谁?不会是彩阳的棋圣吧?”
高明也参与了闲谈,并且感觉韩不悔和彩阳的这位,实在不适合放在一起。
“另一位,叫任侠。”
“任侠?”
两人都觉得这名字熟悉而陌生,这种觉得自己能想起来却死活想不起来的感觉最是磨人。
记不起来,两人开始了推理。
肯定是个九州人,有些陌生,能和韩不悔并列,那就是前面的九州棋圣。
不出意外,他们最先想起的都是一个失败者,万众瞩目的失败者,输给了一个对九州人来说只能赢的对手。
“这个任侠……他在彩阳?”
“任侠成了彩阳城往客斋从不下棋的棋瞎子,他等来了韩不悔,一个接过那个不可失败的担子的人。”
棋瞎子的棋是有禅意的,这也体现在做人身上,他并没有向祝炎说韩不悔如何找到他,他们又说了什么话,没头没脑的。
留白留太多是会招人讨厌的,好在祝炎是个你爱说不说的人,不计较这些,而两人的两次见面却都因此显得没头没尾。
“韩不悔为什么要找那个任侠?”
祝炎体会到了白天燕颇的待遇,说的越多,招来的疑问就越多。
不过也没其他事,祝炎也不是真的闷葫芦,大方地回道:
“这个那棋瞎子没说原因,但应该是好猜的。”
你们问那么多,总该用用脑子了。
“总不可能向前辈寻求对战木村老贼……的经验吧?”
燕颇觉得任侠应该有被打败的经验,而韩不悔完全不是个会向对手的对手取经的人。
“有时候,只有站在那个位置,才能明白,失败的代价有多大。”
高明的表情收敛了起来,他想起来他爹,那个义无反顾战死燕云的人。
当初,以上将军的身份,站在燕云的破碎山河之上,他爹应该也明白失败的代价吧。
甚至,那个人明白失败是必然,因为他守护了多年的王朝,总还是了解皇帝的性子,或者说,整个统治阶级的德性。
此刻,有些匪夷所思,高正阳的背影,和任侠的名字,有了联系。
燕颇的确是个少爷,生于望江,长于望江,未受战争流离之苦,未经王朝迫害之痛。
虽说燕老爷子和燕老爷总一句棒棍下出孝子,但说实在的,燕家,苏情,祝炎,从小到大,燕颇可以说是被护着长大的,幸好,燕少爷不负众望,也没长歪。
就像高明对所谓武德的懵懂,燕颇对于任侠和高正阳这样的人感触实在不深,但对英雄一词算是略有所悟。
有人成为了英雄,也被称为英雄,失了性命;有人无法被称为英雄,目不能视,寥落孤独。
后者,前者,谁不比谁可悲呢?
气氛莫名就沉重起来了,燕颇打散了沉默:
“老大,我记得你看过的书里有一句话,叫心向往之,素履以往,棋圣任侠,曾为了他的道,义无反顾,如今又得韩不悔后辈认可,应该是欣慰的吧。”
韩不悔能见棋瞎子,那就代表了他的认可。
话有些天真,少年人独有的天真,任侠的痛苦似乎因为眼下的豁达释然而消失了……
可是,又能说什么呢?谁不曾天真过呢?
自然,岁月,都愿给予天真以宽容,直到有一天,天真不在,衰老便袭来。
祝炎对燕颇的话不置可否,这种事,剪不断,理还乱,他只知道那个棋瞎子放下了任侠的执念,而韩不悔背上了。
事情,该有个结局,就当,给收复燕云来个开门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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