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死灵法师的足迹遍布世界,就像黑夜每天都会按时降临在这片土地之上一样,死灵法师也终究会路过每一个人的身边,给人们带来厄运。塞尔维娜的人们需要记住,死灵法师是神明的叛徒,是恶鬼的友人。他们舍弃了身为巫师必须要遵守的底线。在遇到死灵法师时,应当像聪明的孩子遇到毒蛇猛兽一样,远远地避开他们,不要去看他们那罪恶的、完全没有人性的面容,也不要听他们说话,那是来自地狱的回音。为了让诸位读者认识到死灵法师危险,我将在此向各位阐述死灵法师的能力,和他们的邪恶之处:
首先,他们可以操纵已死之物,如果您不想让您的至亲、伴侣、宠物乃至您自己成为一帮连人脸都没有恶心的家伙手中的傀儡,那么请您在西境境内见到死灵法师时立刻将他驱逐。考虑到普通人可能无法对抗这些强大的巫师,请您在发现死灵法师的踪迹时候立刻到巫师教会报告。我们将会为传达准确信息的人们赋予奖赏。相反的,藏匿死灵法师的人也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其次,他们可以看穿人们的命运的轨迹,并很乐意干涉其中,让那些被他们盯上的人步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我们的巫师们憎恨这样的行为,他们那种玩物的心态会毁灭一个国家——希望大家永远铭记那位企图篡取南潮之国王位的死灵法师的所作所为——因此,笔者在这里有必要再次强调一遍,死灵法师是非常危险的,也希望塞尔维娜大陆的各国能和巫师们相互配合,永远的、决绝的将死灵法师赶出我们的土地。用以保护我们本应在地下长眠的爱人的尊严,以及我们自身神秘、高贵而脆弱不堪的命运。
————节选自:《西境守则第三十八章:关于死灵法师》
起初,两个人都只是沉默的面对着对方,任凭林间的风缓慢的填满二人之间的空隙——即使那只有几步远,却因为双方的警觉变成了难以跨越的鸿沟——虽然伽雷尔率先表达了友好的意愿,但看在整个大陆对于死灵法师的微妙态度上,他还是选择了默不作声。
“可以请您放开我的朋友吗?”死灵法师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甚至可以说仅仅是一个少年——他指的是被伽雷尔踩在脚底下的骷髅傀儡,那个可怜的家伙已经放弃挣扎了。
伽雷尔思忖了一下,这样的请求是友谊还是陷阱?在这短暂的间隙,黎明的晨光从树叶间倾泻而下,铺散在他和那位死灵法师的身上,死灵法师的黑袍被照亮了,它原本竟是一种深沉的蓝色。只是他的脸还同方才一样,黑暗、幽密、深邃、盘旋着辰星。
“如果我想要伤害您的话,就不会让它不带着任何武器扑向您了,请您相信,我仅仅是想试探。”死灵法师看出了伽雷尔的犹豫,补充道。
伽雷尔放开了那具小骷髅,刚才还趴在地上一副听天由命样子的小魔物立刻抖擞了精神,快速的爬起来捡了自己的头,安在自己空荡荡的脖子上,跑回去躲在了死灵法师的身后。
死灵法师摸了摸它那光滑的脑袋,嘟囔着伽雷尔听不懂的安慰的话。随后像变戏法一样将小骷髅收进了他宽大的、黑黝黝的袖子中。
“谢谢您。”巫师说,向伽雷尔伸出了一只和他的皮肤一模一样的、仅仅是一团漆黑的手,“阿尔伊凡诺杰维奇·阿坝乐基斯坦尔。”
伽雷尔叹了一口气,这个充满了异国韵味的名字可真够长的,他觉得自己根本记不住:“加利亚斯·弗朗西斯。”
那位死灵法师停顿了,他慢慢的把手——如果那团黑雾能叫手的话——缩了回去,他困惑的语气表明,如果他有脸和五官,那他想必已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我不明白,”他对伽雷尔说,“既然您表达了和平的愿望,那您又为什么要报上假名,对我说谎呢?”
伽雷尔把死灵法师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巫师是随口试探他的诚意,还是真的像西境巫师守则写的那样,可以看穿他人的命运,亦或他人的内心?
无论如何,他不能放任这种试探继续下去,他不能让任何一件不稳定的小事打破哈利杰夫的信任和他重要的情报来源。
“如果您能意识到这一点的话,”伽雷尔斟词酌句,如果他内心的想法被看穿了,那么这样说也许能很好地警示面前的这个人,“也许您能够从南潮的事情里吸取足够多的教训,巫师来干涉其他国家的内政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死灵法师像是被刺伤了,就像一个孩子充满希望的想要一个气球却被狠狠地拒绝了一般。他几乎立时做出了回复。
“怎么?”他说,“您竟然是一个这么刻薄的人?是那种因为别人的话,或是一些前人不可原谅的行为,就像其他人一样对我谈之色变的人?事实上,您应该发现了,从刚才开始——包括小骷髅冲向您的那时候——我已经充分表达了不想伤害您的意愿。只是因为我捕捉到了您的谎言,您就用跟我毫不相关的事情讥讽我?”他越说越显得委屈,像是要把从头到尾受到的偏见和不公冲伽雷尔一吐为快似的,“您想必听过吧,曾经有一位女王这么说过,‘我深爱天底下所有勇猛无畏的骑士,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令我想起我的恋人’可对于我们来说呢,也许就会变成‘我唾弃天底下所有死灵法师,因为巫师们对于我们有失公正的编排和这个群体其中一人犯下的过错’?不能因为爱一个人而爱所有人是高洁的行为,便不去在乎因为一个人而备受偏见的群体。事实上,明明我活生生的站在您的面前,您为什么却还要通过以前道听途说来的经验来认识我呢?况且——”
“您打算到哪去?乌图里亚吗?”伽雷尔用礼貌的语气打断了他的话,他想通过这种引导让这位年轻的巫师——经过这短时间的接触,伽雷尔可以差不多确定他只是一个青年——的目光从过往转向未来。伽雷尔很熟悉这套倾诉感情的模式,不如愿的新兵常常这样发牢骚,他明白诉苦是很重要的,但往往没有意义。有的人可以在发泄之后将委屈抛之脑后,但更多的人会沉浸在这种悲伤的漩涡中,愈发不满,便愈发不幸。
所以这些年他学会了怎么转移那些沉浸于痛苦之人的注意力。
“不。”死灵法师说,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仿佛这个念头令他感到恐惧似的,“即使乌图里亚是一个包容的城市,想必也不会欢迎死灵法师的。”
“那很遗憾。”伽雷尔见死灵法师成功的平静了下来,才继续方才的话题,对他道歉说,“刚才我确实主观的伤害到了您,我也有我的苦衷,但这确实不足以成为我讥讽您的理由。请您原谅我,您说得对,我不应当从书籍里写的童话中看待您,这是很不礼貌的,对不起。”
“书籍也会有错误的,”死灵法师嘟囔道,“但凡是人类染指的东西,都难免会因为爱或恨产生错误。”
“您说的没错,实在是感到非常抱歉。”伽雷尔说,“不过请允许我提醒您,如果您确实有目的地的话,也许您应该早些启程了,今天的天气会很好,但明天可不一样,不是吗?”
在确认这个人没有恶意之后,伽雷尔想快些打发他走。布兰肯一向是包容的,虽然这种包容中含有些许力不从心的意味,但这种友善足以让伽雷尔放任一个没有危险的人——哪怕这个人是死灵法师——穿越自己的国土。
死灵法师沉吟了一下:“我确实该启程了。如果我没有记错,从这里一路走到安黛霍兰的东部还要好几天。”
伽雷尔本来已经把兔子和弓箭捡了起来,把箭囊别在腰上,打算和年轻的巫师道别,在听到他的话后又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一直在森林里走?”
“一直在森林里走。”
“那可不是一个轻松地旅途,”伽雷尔说,“您会打猎吗?或者说——请原谅,您需要吃东西吗?”
“如您所见,”死灵法师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苦恼和愧疚:“我刚刚想抢您的猎物来着,但失败了。”
伽雷尔站在原地,此时阳光已经很明媚,但死灵法师的脸还是一片漆黑,可能是由于周遭亮起来了的缘故,那些一直不断旋转闪耀的星辰都黯淡了许多,此时死灵法师看起来更像一个用黑布蒙住头的劫匪。还是一个消瘦的劫匪。伽雷尔想,在风吹过死灵法师的袍子的时候,他的身形看起来像一具骨架。
“您多大了。”伽雷尔问。
“其实我们已经不再用人类的年龄计算时日了,”死灵法师小声说,“不过,也许,我可能已经过了十九岁生日了,我似乎是秋天出头出生的。”
“好吧,您比我的外甥要大上几岁。”伽雷尔说,把手中那只稍微大一点的兔子递到死灵法师的眼前。他可是要走好几天的路,伽雷尔心想,而哈利杰夫也许并不会饿上好几天。至于他自己,那就更无所谓了,相比于北境的严寒和疲惫,在南境的日子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在童话般的梦境中。“请您收下这个。”
“这是施舍吗?”死灵法师站在原地没有动。
“不,”伽雷尔说,“这是来自布兰肯的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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