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杰夫·巴可像往常一样一个人慢慢溜达到镇上去买一些生活用品,他和加利亚斯两人已经可以熟练地抓捕猎物来果腹,但盐和酒水还是必须要买的。在几天之前,一则关于王室在乌图里亚的不好传闻像风一样席卷到南境。流言传播起来总像瘟疫一样快,有时比瘟疫更甚。在他小的时候,他的妈妈总是跟他念叨一句童谣:“杰夫,杰夫,在你看到流云组成的形状时,不要忽略风真正的走向。”用来提醒他面对流言蜚语时不要忘记坚定自我的思想——因为流言不是伤害他人,就是伤害自己——因此哈利杰夫从小到大都对没由来的、真实性存疑的传闻嗤之以鼻,尤其是这次关于乌图里亚的传言多数听起来那么荒唐。
传播最广也最普遍的版本,说是弗里安公爵带着几名护卫在乌图里亚强抢一个貌美如花的少女,还殴打了她的姐姐。按加利亚斯的话说,“这确实像公爵能干出来的事,所以才会显得那么煞有介事吧,但确实像和真实发生之间总是会有差距的。”哈利杰夫也持同样的想法。总不能因为一个人是坏蛋就把莫须有的罪名安到他头上来诬陷他。这样一来,即使是再正直的人,所作所为也与坏蛋无异。真正的坏人面对再多次的漂白也会露出马脚,而污蔑终有一天也会现出原形——哈利杰夫不愿意当一个得知真相后才为自己不负责任的语言忏悔的人,他知道那时他将无法弥补对当事者产生的伤害——但当他听说了更荒唐的几个版本以后,弗里安的这个传言甚至变得可信起来。
另一个传闻,弗里安带着小皇子们在乌图里亚玩耍时因为饭菜不可口而殴打老板,加利亚斯在和哈利杰夫讨论这件事的时候提出了一个有趣的说法:“如果是我的侄子干出这样的事情来,我就揍死他们。”他这么说。哈利杰夫表示同意:弗里安暂且不论,但要是国家的皇子被教育成这样——连小镇上最坏的那个捣蛋鬼都不会因为什么鸡毛蒜皮的理由而无缘无故地打人——那他们还是趁早卷铺盖走人,投奔安黛霍兰好了。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故事还有一个古怪的变种,这个变种甚至牵扯到了南潮的龙骑士,那就是弗里安和王室的小皇子们在乌图里亚吃黄油煎肉的时候,为了一盘肉和南潮的一名龙骑士打了起来,南潮的龙骑士一气之下让一只房子那么大的龙烧掉了乌图里亚的半个城市。对于这个版本,哈利杰夫甚至没有和自己的伙伴探讨的欲望。先不说布兰肯的皇子们会不会如此缺德——姑且算是会的——那南潮的龙骑士也果真不在乎国家的威严和荣誉,随随便便为了一盘肉跟他国的人大打出手?更何况,各个国家对于龙入境都有严格的指标,像房子一样大的龙、那位龙骑士是怎么带到布兰肯来的也值得商榷。
这些故事唯一正面的效果,大概就是给乌图里亚那家做黄油煎肉的铺子做了宣传,即使现在已经快要到冬季了,还是有许多西境的巫师和旅行者慕名去那家店铺里吃饭,想看看引得龙骑士和王室的人打架的黄油煎肉究竟是什么味道。但据说、引起风波的原店已经关门大吉、不再做生意了。如此种种,暂不赘述。
关于这些蜚语,哈利杰夫自然有一套自己的想法,虽然他的思维有时会与正常人不同,(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会有一些独一无二的、个人的风格渗透到思想里)且他自己认为,只要是自己思考得出来的答案就是真理——换句话说,这其实也是流言的一种,只不过这荒唐的故事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晓罢了——所以他从来不会为这些道听途说来的事情乱了心神。因此,即使故事中涉及到王室很多过分的情节,但他作为忠心耿耿给王室卖命的边境守卫,也不觉得自己这样光明正大的上街买东西有什么不妥。
他买了一小袋盐巴,还有两瓶黄酒——他明明看到了架子上摆着更高档的酒水,但那个掌柜却执意说没有货,只给了他两瓶不像样的黄酒——在回去的路上,哈利杰夫一直在思考不卖给他好酒的原因会不会跟这些传言有关——让这个老板对他另眼相看,进而区别对待——但是,他随即便释然了,恶意揣测他人总是不好的,老板也并没有多收他的钱,也许那些酒是谁预定了也说不定。
总而言之,哈利杰夫这一天的心情可以算得上是愉快的,在他走到镇子边缘,路过邮差的小店时,突然想到应该去看看有没有都城来的讯息或命令——他已经很久没有受到来自长官的书信了,连涨薪俸的通知也没有,他明明听镇上的老太太们说自己的儿子涨了薪俸——有两个高大的男人呆在邮局里,和邮差说着什么话,在他推门进去的时候,他们三个人都回头看向他,这时邮差伸出一只手,指着他,脸上带着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这不就是他吗!您们要找的。”他说。
哈利杰夫还没反应过来,一个男人就上前来搂住他的肩膀:“借用一下里面那间屋子。”他说,便推着哈利杰夫往前走。
“好说,好说。”邮差回应道,为摆脱了这两个人而感到高兴。
“呃……”哈利杰夫被粗暴地推到房间里面,踉跄了一下。待转过身时,走在后面的那一位已经把房门反锁上了。哈利杰夫打量着他们的穿着——并不普通,用料也很高档,重要的是,每个人的胸前都别着一枚花朵图样的勋章。哈利杰夫认得那枚勋章。
他恍然大悟:“您们是都城来的长官吗?可有什么事不能信上说,值得您们亲自跑一趟呢?”还这么神神秘秘。他暗自又补充了一句。
那两个男人没有搭理他的问题,“伽雷尔·卢安斯在哪?”其中一个人问道。
这是谁?哈利杰夫差点脱口而出这句话。但他随即便意识到了他们指的或许是加利亚斯·弗朗西斯那个临阵脱逃的长官。不能让他们知道是加利亚斯顶替长官前来的,他一下子反应过来,否则这样一来,不但那个在他被野猪拱伤时细心照顾他、承担所有捕猎的活计的好友会受到惩罚,连他自己也会因为说谎欺骗上司而难逃干系。瞒住,瞒住,哈利杰夫飞快的思考着。
“您们指的是那个跟我一起的边境守卫长官?”哈利杰夫特意用了长官这个词。他一边拖延着时间,一边想着什么状况才可以让人不再追究、而他自己也不用受罚。
“废话。”其中一个人不耐烦地说,“我们要见他,他在哪?”
“您们见他做什么?”哈利杰夫问。
“你管得着这么多?”那个人回答,“你只要告诉我他在哪就行。”
“恐怕不行。”哈利杰夫低下头,怀里还抱着他珍贵的盐巴和黄酒。
那个看上去相当粗暴的男人眯起了眼睛。
“因为,因为,”哈利杰夫赶忙解释,然后他做出一个悲痛和恐惧交织的奇怪表情来——也许恐惧是真的发自内心——“他死了。”他最后说。
另一个人高高的扬起了眉毛。
“死了?”粗暴地那个人冷笑道,“你是说,你需要看守的人没由来的死了?”
“我也没有办法。”哈利杰夫说,“我们一起打猎的时候他不小心从西边的悬崖上掉下去了。不信我可以带你们去看他掉下去的那个痕迹。”感谢蒙蒂斯陛下,他熟悉这片被野猪和安黛霍兰的逃兵霍霍的乱七八糟的森林。那里随便一个痕迹就能拿来证实他的故事。
“那你为什么不上报。”
“因为钱不够花。”哈利杰夫挠挠头,比起对王室撒谎来说这个惩罚可是要轻得多了,他这么想。“所以,我想领两份薪俸来着。”
“你最好不要骗我。”那个人把哈利杰夫上下打量了一番。
“我干嘛骗您?”他嘟囔说,“求您发发慈悲,当做他是刚死的,不然我的那份薪俸也要没了。”
那个粗暴的人笑了一下,似乎在为一件繁重的活计突然变得如此轻松而感到开心,他和自己的同伴交换了一个眼神,可他的同伴还皱着眉头,似乎还没有完全信任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您干嘛买两瓶酒。”他出其不意地问。
“因为便宜的就这两瓶了,”哈利杰夫在心里暗暗感谢那个执意不愿意卖给他好酒的老板,“我怕下次就没了,所以一次买光。”
两人对视了一眼,看样子疑虑正在他们心中逐渐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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