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938年起,龙头街突然来了好些外省人,听说这些人都是教书先生、读书人,北边在打战,这些人要把学校搬到这边来上课。
这一日,司素音的铺子外面有几个人用“官话”跟路人打听事情。素音抬头,一眼就瞄上他们中间的一个女子,人很瘦,年轻,不大看得出年纪,把一件老蓝色土布通身旗袍穿出了极干净别致的味道。她身上那件旗袍看起来普通,在一个裁缝眼里却不简单:低领平裁直身七分袖,不做流行的拔腰收敛,反显出她的纤细来。素音再细看做工,虽然是简简单单的滚边,用的却是白色的玉石纽扣,跟她手腕上的白玉镯子呼应着,继续往下瞧,只见一双精致的黑色缎面平地鞋小巧秀气,严丝合缝地裹着那一双纤瘦的脚。
“啧啧!真正是个会穿戴的,看似粗朴的土布旗袍却配一双精巧的缎面鞋!这通身的气派,任是城里有钱的太太小姐也学不来!”素音在心里赞叹。
眼瞅着这双黑色缎面鞋缓缓迈进了铺子,素音从缝纫机后面抬起了头,只见她皮肤白皙,眉眼如星,用两枚别针把烫过的短发爽利地别在耳后,露出白净的额头。素音有些慌乱地站起身来招呼女主顾,她讲着好听的“官话”,问有没有棉袜,素音忙不迭翻出新进的白棉袜,献宝似的捧到她面前。素音在女主顾身后,看着她缓慢而仔细地看铺子里的货,一举一动都让她爱慕,不敢上前搭话,生怕打扰。
过了几日,素音听叔公说司家营的房子租给了一个外省女人,人家居然也是西南联大的老师,是位女先生!素音立刻就想到那双黑色缎面鞋子的主人,借故去瞧,果然就是!
自打年前西南联大的教授们住到龙头街上,那些教授夫人、小姐和女学生们的时髦打扮就在镇上流传开了。镇上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都嫌弃过去的袄裤、袄裙土气,有心效仿这些“外省人”的打扮,他们的议论素音和阿朱听在耳里,留了心。
不久,“二囡”又成了龙头街上的话题!她穿着自己做的学生袄裙在街上招摇过市!惹得那些姑娘、媳妇们眼馋。再后来,只要是省城里流行的款式,素音的铺子都能很快仿制出来,穿在素音身上,可把镇子上的太太小姐们乐坏了,这下不用坐马车上昆明做衣裳了,争相来店里订制。
不知怎么的,西南联大的学生听说龙头街上有一家“好姊妹裁缝铺”,用的是‘大道生’面料,做工板扎,还可以照着最新的画报款式做,经济又实惠,也纷纷来找素音做衣衫。
城里人都到乡下做衣衫?这可不得了!素音铺子里生意火爆,眼看着忙不过来,添了缝纫机,又从省城招了师傅带着徒弟来坐店。
“姐!咋样?我让你穿着自己做的衣衫到街子上走走,是不是生意一下子就火起来了?!”
阿朱来邀功,素音心想下次可不敢再许她白天上身了,还不知道会干出多出格的事情呢!
素音仔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是不是有一根白头发了?”
“我帮姐姐拔了去!”阿朱说着就动了手
“姐姐才23,正是青春年纪,怎么就有白头发了呢?都是铺子上的生意太操劳的缘故。”
素音心里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虚岁已经24了,这个年纪的农村女子,早就有孩子了,有白头发有什么稀奇。
“阿朱,我倒是很想看看……你究竟是什么模样,一定美得紧。”
素音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里面明明是司素音的脸,但神情灵动调皮,熟悉素音的人一眼就看得出,那不是司家二囡,而是另外一个人。
从最初阿朱上身的抗拒,到后来不得不接受她,你们已经朝夕相处五年了。
“姐姐是真的美,至于阿朱的样子......阿朱自己也忘记了。”
素音想知道阿朱究竟长什么模样,能感受得到她一定是个美人儿!美丽的人儿都是老天的“幸运儿”,人们会不由自主地被他们吸引,心甘情愿地宠溺她们。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个阿朱的,这女孩子没法让人不喜欢,她是那种生机盎然、勇敢活泼的女孩,心地净明如镜,爱恶随心,从不为明天担忧苦恼。
就好比此刻,素音让她关闭灵识,随意地在铁皮糖筒里抓一颗糖,她叫着“陈皮糖!陈皮糖!”,不料拿出来看是一颗花生粘或是牛皮糖,照样开心地拍手叫好。
多么美丽可爱的人儿!素音不禁伸出双手抱住了她。
这一夜,素音和阿朱都想喝一杯,两个人不知喝了多少……
阿朱醉得眼神迷离,“嘻嘻”傻笑着,对着镜子整理妆容,左看右看觉得似乎少点什么,用两根手指蘸着胭脂膏,往自己眉心抹去。
夜里,素音一入梦就听见阿朱在召唤自己:
“姐姐,你来呀,你来看看我什么样子!”
只见一个女子,背对自己坐在一张台子上,她穿了一身宽大黑色的绸睡衣裤,更加显得身形苗条妩媚,脚上踩着她那双小小的黑色缎面鞋,露出来的脚踝又细又白,司素音从来没有看过身边哪个女子有这么细嫩光滑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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