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学一毕业回到故乡兰州,骆幻平就始终觉得,他的追求,他的迷茫,他的痛苦,似乎只能向张玮说,也似乎只有张玮能懂。
“我原来以为,你要比你哥开通乐观,现在看起来,你远没有他坚强。你不能这样悲观厌世,爱情的失落,生活的苦闷,事业的迷茫,都不是打垮你的理由。
要打起精神去追求你的新生活。永远要记住,我们身处的始终是最好的时代,也可能是最糟糕的时代,决定权就在你自己手里。”
张玮紧紧抓着骆幻平的肩膀,凝视着骆幻平的双眼,似乎要把他身体里不多的力量都传递给骆幻平。
骆幻平真切感到,张玮是比他亲哥哥骆想平还亲的大哥。
面对骆幻平喋喋不休的抱怨,张玮从来不曾厌烦,只是苦口婆心开导化解骆幻平的怨气。
骆幻平必须承认,自己是一个怀揣着超级伟大的、极度脱离实际的、24克纯金概率会化作泡影的理想的凡夫俗子,每天在现实与理想间挣扎徘徊。
“新的一年,新的梦想,梦与现实,一步之遥。”
这是骆幻平在大学最后一次元旦聚会上,给同学们写的祝福,也是对他自己的承诺。
毕业以后,他才渐渐明白,跨过梦与现实的一步之遥,有时候并不像登长城泰山那样,只要咬紧牙关,就能一步一步登顶,也许还需要有黄帝成仙乘龙飞天的运气,那不是个人所能掌控的,更多是天意。
当骆幻平经历了从“七分在人、三分在天”的豪气冲天,转向“一分人事、九分天意”的无奈慨叹、心灰意冷后,张玮对他说:
“想要忘掉过去的恋情,就要再找一个心爱的女人,也许你愿意为她去付出一切,夺取一切,实现爱情与事业的双丰收。”
她,的确是骆幻平喜欢的那种女孩。
“我叫许雅纯,家里人都叫我小雅。”
典雅的名字,很符合她的气质和相貌。
长长乌黑浓密的头发,很舒展自然地垂在肩背上。苗条的身材,牛仔短裤下伸出修长的双腿。
她的肤色让骆幻平惊异。他知道小雅是会宁的,却从没想到过,会宁也会有这样皮肤白皙而娇嫩的女孩。
小雅的鼻子、耳朵、嘴都十分的小巧,鼻梁微挺,眼睛不大但恰到好处,看人永远像是含着笑意和荡漾的清波。
穿着高跟鞋,走路身姿挺拔。不经意间的举手投足,透着淑女气息。
张玮毕竟是最了解骆幻平的。“你去见见吧,她肯定是你喜欢的那种女孩。”他淡淡地说。
“我知道,我们的品味一样。”骆幻平调侃了一句。
他说过,也给张玮看过他暗恋的女孩的照片。
虽然小雅与那个女孩的长相并没有相似之处,但在气质上,很容易找到共同点。
那种淡雅脱俗的,带点清高的气质,还有就是脸上总是挂着微笑,似乎很容易让人亲近,却又让人感到难以靠近。
此刻,面对小雅,骆幻平真的希望能重新开始,但在朦胧间,却还是在想她,在小雅的身上,找着深藏在心底的影子。
他觉得这也是正常的心态,也努力克服,以减轻对眼前这个可爱女孩的心理愧疚。
“这是我第一次和女孩相亲,不,约会。”
骆幻平自己都搞不清楚,要向小雅表达的“第一次”是相亲还是约会,也不知道她会作何理解。“是我张哥让我必须来的。”
“张哥是谁呀?”
“是你们医院的大夫,他说有一个好女孩,你一定要见。”
小雅微微笑了笑,“现在是不是有点失望呀,太相信你张哥了。”
“没有,真的没有。张哥像我的亲哥哥一样,比我的亲哥哥还亲,他了解我。他介绍的,我知道一定错不了。事实是,我也没失望。”
“有这样一个哥哥真好。”小雅顿了一下,“我没有哥哥,就有一个弟弟老让我操心,我从小就希望能有一个哥哥。”
“那说起来我比你好,我有一个亲哥,还有一个张哥,其实张哥是我亲哥的同学,他们关系非常好。
从我记事起,他们就几乎天天在一起,我就像个小跟班一样缠着他们。
他们讨论的时候,我就像一只小狗一样,蹲在他们旁边,听着我根本听不懂的高谈阔论。”
小雅微微笑了起来,露出了很感兴趣的表情,似乎鼓励骆幻平说下去。
骆幻平知道自己不善于和女孩交际,坐在这个漂亮女孩对面,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难得她对这个话题感兴趣,而且他们兄弟三人的生活,对他来说也是讲也讲不完的。
于是骆幻平就自顾自地讲起来,并尽可能用幽默的言辞,挑一些有趣的故事,想让自己的讲述生动。
小雅听得很认真,很少插话,只是用脸上的微笑和随声附和,鼓励骆幻平讲下去。
点的菜陆续上来了,他们一边吃一边继续聊,更确切的说,是骆幻平独自讲述从小到大,对哥哥和张玮两个人的崇拜和依赖。
“他们是我的启蒙老师,是我言行的偶像。”骆幻平说。
“听起来,他们都是有理想有抱负的人,你能有这样的两个兄长真是幸福,看得出你也是有理想有抱负的。”
“理想抱负,现在谈起这个词,会让人觉得刺耳嘲讽的。”
“怎么会!”小雅白了骆幻平一眼。
“也许我误解了你说的理想抱负的含义,我的理想抱负,和我哥他们的一样,都与名利金钱无关。这样的理想抱负,似乎与今天的社会格格不入。”
“我听得出来,我说的理想抱负,也是与名利金钱无关的,是真正想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
小雅微微扬起下巴,语气坚定沉稳不容辩驳,面露凛然之色。
骆幻平不禁心头一震,小雅原来是一个有如此心气的女孩,令他刮目相看。
小雅觉察出骆幻平的脸色变化,噗嗤一笑,说:“吓着你了吧,吃饭吧。”
小雅吃饭的样子很好看,微微低下头时,右手拿着筷子拣菜,左手从下巴下伸过,揽住双耳边垂下的发梢,拣菜、吃饭、喝汤的时候,都是保持这个姿态,动作小心轻快而优雅。
骆幻平很喜欢看她吃饭的样子,不自觉看着出神,和她抬起的目光当空碰撞。
小雅微微红脸一笑,似乎也不习惯在骆幻平的注视下吃饭。
“你是不是觉得,一个女孩不该谈什么理想抱负呀。”小雅直起身来休息。
“没有,我想世间每一个人,都是有自己的理想抱负的。只不过现在大多数人的理想抱负,都是挣个金山银山。因为社会地位是和物质财富紧紧挂钩的。我没想到你也会看淡金钱名利。”
“也许是受我奶奶影响。你的两位哥哥是你生活的导师,我的导师是我奶奶。”
“怎么不是你父母呢?”骆幻平话一出口顿觉唐突,深感懊悔,生怕会勾出小雅的隐私甚至是痛苦。
“我从小是和奶奶生活在一起的。”小雅似乎并没介意,反而是饶有兴趣地侃侃而谈:
“奶奶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但是女儿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后来爸爸生了我,是我这一辈的第一个女孩。
人家说我和我去世的姑姑长得可像了,奶奶也特别喜欢我,就硬是把我留在了身边。
奶奶可有本事了,她和爷爷大字不识,可是带出来的孩子个个有出息,我们村里没有不佩服的。
我大伯在兰大上了大学,现在是LZ市重点中学的校长。我三叔在BJ上的大学,现在开的建筑公司。我四叔虽然读书不行,但现在也开了家工程公司。
我爸现在也在乡上做工程。他是唯一没有离开家乡的,主要也是为了照顾爷爷奶奶。”
“家教对人的一生很重要。我们家哥俩这样,也跟我的父母有很大关系。你一看就是很有家教的。”
“我从小学习不太好,奶奶说我脑袋笨,做事死,可是认死理也不是什么坏事。
奶奶说,人只要分清好坏,坏的就一定不能做,好的就一定要去做,这就是死理,就一定要坚持。
从小我就非常喜欢和学习好的同学在一起,我觉得我学不懂的、看不懂的,他们可以给我讲。
跟他们在一起,我就能给自己打开一扇更大更亮的窗户,看到一个更美好更精彩的世界。”
“你这是聪明人的做法。”
“我不是什么聪明人。”小雅突然变得幽怨起来。
“等真的长大了,我才知道,有些人、有些事,我不但学不懂、看不懂,别人给我讲了我也听不懂。
不过这并不重要。我还是喜欢和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在一起,听他们讲他们的故事和思想。
虽然我不懂,但我能够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的豪气、激情、活力,我喜欢被他们感染,喜欢去分享他们的喜怒哀乐。”
骆幻平感觉小雅似乎在讲她身边的男孩,那些男孩一定是她曾经非常喜欢的。
他也感到了一丝丝自卑,因为觉得在自己身上,已经没有了那种理想抱负所蕴含的感染力。
“我上护校的时候,学校门口有一个酒吧,是我们会宁老乡开的。我和朋友经常到酒吧去玩。
在那里,我见过很多有理想抱负,也很有才华的年轻人,有歌唱得很好的,有吉他弹得很好的,还有出过唱片的。”
“你每天和他们在一起,生活一定充满激情和浪漫吧。”
“可惜呀,”小雅轻轻摇了摇头,“所有的激情都烟消云散了。那些喜欢摇滚的年轻人,最终只能沉没在流行音乐中,靠烟酒麻醉自己了。”
“但是我相信,他们曾经的梦想还是会在心里燃烧,蔓延,渴望有一天喷薄而出。”骆幻平有些激动,感觉像是在说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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