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茗虽然打着伞,但穿的长裤小腿以下全部被淋湿。鲁文秀其实早看到身后的张茗,两人距离不过20米,不过一直没有主动叫张茗,她很清楚张茗家里的情况,但不确定张要去哪儿,她也不好过问,走到院子后看见李庆生直接问了一句,“奶奶呢?”李庆生惊了一下转过头看着鲁,傻傻地回答道,“刚去了后屋里。”还没等李庆生说完,鲁文秀鞋都没换直接进了灶房,阳台上全是水泥印。即使离得很远,李庆生依然能清楚看到婶婶鞋底周边凌乱繁多的泥草,布鞋早已湿透。
张茗见鲁文秀进了房间,院子里只有李一个人了,迅速走到回坐着的李庆生的跟前,低头说道,“我,我!”她有些犹豫,没有第一时间说出口。
看着眼前的张茗,李庆生有些懵,不知道该说啥该做啥,已经许久没联系的两人安静地站在院子里,想要看彼此一眼,但都不敢对视。过了十多秒,张茗见李庆生没有说话,才继续鼓起勇气,
“能不能在这里住段时间!我可以自己去给鲁阿姨说!家里没人。”
说完,两人才对视了一眼。李庆生连忙点头道,依然没有说话。此时奶奶从客厅大门里出来,连忙把张茗拉进了屋子,并帮忙把东西都取了下来。鲁文秀则从灶房里拿出了一个板凳坐了下来,开始换鞋,什么都没说。李庆生瞟了婶婶一眼,然后又回头看着奶奶。
“生儿,一会儿你去家里拿床凉席过来。”
“哦,好。”
李庆生看着认真换鞋的婶婶,看着看着就笑了。
李庆生原以为张茗就是想回来玩儿一阵,没想这一呆就是一整个暑假。俩人白天一起帮奶奶、婶婶干活,下午不忙时,就跑去两人以前经常去的陇东西南位置的月溪山西面的湾脚地,一边看景、休息打发时间,一边照顾以前两人在四年级时种的琵琶树。琵琶树早已比两人个子都高了不少,不过尽管枝繁叶茂,但却结不出来果子,叶子和枝干已经成型,并且,由于长在斜坡上,整体树枝和树叶看着就像一个驼背的老人,头重脚轻地十分明显,很惹人注目,加之下方的树枝叶挡住了一部分上山的小路,从山下几十米远的距离往上看十分显眼。此外,李庆生也头一次带着张茗,去了几公里之外的野猪湾,偷了一次宋家还没熟的西瓜,并差点被宋二爷给逮住。
七月末时,两人去了明夏山的半山腰,去挖了以前小学三年级时各自埋的小玻璃瓶,张茗看了李庆生写的东西,但李庆生没看到张茗的。那玻璃瓶是以前望平小学的语文老师,同时也是学校校长的欧阳之,发给他们让他们埋的,里面除了有儿时的理想外,还有一段写给未来的几句话。张茗挖出来后把瓶子带在了自己身上,李庆生看完则把纸和瓶子都送给了张。看着以前写的理想,李庆生有些感慨,似乎等上初中后都变了。
那年暑假,只要不下雨,两人晚上就一起支开凉席,躺在大哥家的院子里安静地看流星,同样是小学同学的廖小雪偶尔也会过来,三人一起。张茗的微笑,就是李庆生关于那年暑假的所有回忆。暑假中间,李庆生的母亲田秀前从九命山的工地里回村里看过李庆生一次。记忆之中,那段日子,是李庆生至今为止过得最开心的一段时光,除了没见到父亲外,其他想见的人都在一起吃过饭。
但即便如此,一整个暑假下来,李庆生从没跟张茗表达过什么,只是一直陪着她,偶尔喜欢偷偷在不远处看着正在看电视的张发呆,或是在田里时不时瞄一眼,或是直接明目张胆地对望着张茗的眼睛认真讲数学题,又或是一起在月溪山山上听老同学宋雨安弹唱着陌生而又熟悉的小曲。宋雨安和两人同是小学同学,是宋二爷的孙子,小学毕业后直接去了县城读书,但和张茗不是同一所学校,宋在北山中学,张在北霞中学,整个北山主县城里,一共就两所中学。张茗比李庆生实际要大接近半岁,因此也总让李叫她“姐”,李庆生总装作故意没听见。
不过,就在那年暑假快要结束时,发生了一件事,意外地让张茗永远地离开了北山县。
当时离开学只剩五天,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虽然昨天晚上刚下了雨,但早晨不到八点时,润足的阳光就已提前把院子以及田里的小路晒干,视野很是开阔,李庆生站在院子里就能看到几百米外放羊的刘师傅。一大早张茗去了田里一边帮奶奶干活,一边准备掰些嫩玉米打算中午煮了吃,奶奶在一旁用粪水浇灌刚种的几株菜苗,李庆生则自己站在田坎边上远处眺望着,左右来回看着直线距离几公里以外的子归坎和最高的平翠山,而鲁文秀在家里正煮着早饭。突然,田间右上方位置的不远处,开来了一辆红色小轿车。
当时望平村村里的公路陡峭而狭窄,由于山丘连绵且地势左右飘忽,已有的公路几乎村里人都是顺着山头山腰挖出来的,因此几乎每走不到50米就会下个大坡或上个坎,而且全是泥泞路,一到下雨天经常遇到大车被卡到村里某个拐角的位置上不去、雨停后出太阳晒半天才开走的情况。李建风家里周边情况还算好,西边几百米外的李敬之李老爷子家下面那段公路就难走了,拐角接近90度,而且是斜坡路,下雨天陷坑里只有等晴天后找人推才能出来。不过,这还不是最难的一条路,李家湾隔壁的月亮,有条死角路,在下雨天大车子基本都上不去,而且也没人敢尝试,整个望平村的人几乎都知道,李庆生的三叔李建华在那里还吃过亏,并且是在骑摩托车的情况下。李庆生小时去过那条路,但已经很久没有去过。
虽然是晴天,但那辆红色轿车还是停到了山坡上,没有下来。李庆生看到车后,立马跳到田里,用左手食指碰了下正弯腰的张茗肩膀一下,然后指着车,嘴里念叨着,
“我打赌这车不敢开下来!”
张茗没回头,继续找着玉米,嘴里下意识地回答道,
“赌什么?输了的人一会儿走路去子归坎买一包……”
张茗一边说话,一边慢慢抬头看了过去,但话说到一半突然停止,并急忙把刚掰下的玉米放到跟前的背笼里,然后头也不回从田里直接踩着旁边的辣椒秧子,跑到了田后面的松树林里去了,匆忙中,帽子掉在了田里面。
李庆生看着张茗的背影,不知发生了什么,他转头并抬起头看到了从停车的位置那边这会儿下来了两个人,而且正在四处张望。李庆生有些不知所措,但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他没有慌,继续在田里收拾着散落的玉米,没叫张茗的名字。一旁的奶奶看到张茗跑进林子里之后,转头也看到了对面坡上的两个年轻人,什么都没说,她慢慢放下手中的粪瓢,坐到旁边路上的石阶上休息了起来。
大概过了5分钟,两个分别穿着一黄一黑短袖的年轻人往李庆生这边走了过来。其中穿黄衣服的那人头发很长,几乎快要把眼睛给挡住,而且中间还染了一撮白发,衣服跟前是一大一小两排英文字母。那人直接小跑式的窜到李庆生跟前高一米多的梯田上,低头蹲下问了起来,
“喂,问一下,这边小茗的家在哪儿?我是他朋友。”
李庆生装作没听见,继续拔着田里的杂草。此时的阳光有些刺眼,而且穿黄短袖的年轻人所站位置刚好和太阳是一个方向,但没有挡完阳光,李庆生睁不开全部眼睛。此时身后穿黑短袖的年轻人顺着梯田的小路走了过来,
过了5秒,黄短袖年轻人加大了一倍音量再一次问到,
“喂,小子,问你,张茗,张全茗的家在哪里?”
此时二十米开外的奶奶说道,
“生儿,直接说就行了。告诉他们家在哪里!”
听到奶奶说的话,李庆生心头一愣,然后起身站了起来,回复道,
“张茗?哦你说张全茗?你说全名我就知道了。”李庆生装作惊讶地表情回复着,并伸出右手挡住多余而又刺眼的阳光。
“对,刚上面一老头说,张茗就住你们这家附近,你们家背后。你认识她不?她家路怎么走?”
“她家好几年都没人住了。张茗好久没回来了,你找她有啥事儿给她打电话不就得了。”李庆生一本正经地说着,说完然后转身继续蹲在田里继续随意收拾着,但这会儿,他看到了左前方之前张茗散落的白色鸭舌帽,开始把身体慢慢往那边靠。
“知道打电话还用你说,她家怎么走?。”
“你别激动,好好问别人。”身后黑短袖的年轻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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