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公路上,帮忙埋葬李庆国母亲的车队和亲戚基本已走完,回了城里。远处开过来一辆小车,司机正是李庆生,之前把奶奶送回家后,他又开车把其他几个不认识的亲戚朋友送到了子归坎那边,顺道把孔叔也送回了家。这车是李庆生前天跟店里孙师傅借的,专门今天开来临时帮帮忙。
由于前面的道路很窄,李庆生只能把车停在远处的一个山缝里。这山之前被村里其他人挖过拿来烧瓦或是砌房,刚好多了一块空地,地上全是杂草,刚好可以用来错车。
车刚一停下,一抬头,李庆生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仔细一看,确认那人就是前天在赵梅家遇到的那位中年女子。
这时孙兴民迎面走了过来,但他没有注意李庆生,而是直接上了车,车里有个司机。车子发动后,李庆生连忙又启动车,腾出调头的空位。过程中李庆生和车里一直坐着的司机对视了一眼。
此时孙红梅走了过来,直接上了车。李庆生故意没有下车,而且把窗户摇了上来,身子往左边扭曲着,避免被看到。
等孙兴民母子离开后,李庆生慢慢把车开到李庆国夫妇俩身边,此时他还穿着工作服,戴了顶蓝色帽子,下午2点还要回县城上班,
“大哥,这是谁?上车!”
“怎么了庆生?你也认识?”说完李庆国给媳妇张蓉开门,随后自己也上了副驾驶。
“哥,刚那两个人也是来祭拜婶婶的吗?”
“对,那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孙兴民,旁边的女子是他母亲。我记得好像叫孙什么梅吧。”
“她母亲看着挺年轻的。之前都没怎么看到过。”
“嗯。我也没怎么看到过,听过而已,走吧,赶紧送我俩回去了自己就早点回城去,回去好好工作吧。”
“婶婶跟他们认识?”
“我也不太清楚,以前你婶婶帮过很多人,欠她的人多呢,还有孔叔,估计有些交集吧。对了,孔叔回家了吧。”
“回了!”
“得抽空多回来看看孔叔!”
“是,他家里有人的,孔朝念大姐在的。”
坐后面的张蓉抱着孩子,一边哄一边说道,
“庆生早点找个女朋友带回家,给哥哥嫂嫂都看看,听到没!”
“好的,嫂子,我在努力!”
一旁的李庆国什么也没说,看着窗户外面。
“对了,奶奶,下个周末你再回来一次。还有,你妈呢?走了没有?”
“我送你俩到家了,然后就送她回煤矿厂。”
“嗯。”
“奶奶这边我这两个星期都会多回来的,哥。”
说完,车子启动了。鲁文秀的坟冢,跟路边的所有松柏以及野草一样,慢慢消失在李庆国的视野当中。跟每次回城一样,俩兄弟路过子归坎,总忍不住多望两眼对面的山,仿佛一切都跟以前一样。
子归坎,从李庆国有记忆的时候就知道这名字,始终没有改过。村里人似乎没人知道为什么叫这名字,李庆国从未听人讲过,也从没问过。虽然名字叫“子归坎”,但实际没有任何牌匾,也没有任何标志性建筑,连一棵像样的大树也没有,只有几栋三层的水泥房和村里最大的一个小卖部,曾经唯一的一个小广场,如今住着十多户散户人家。早年村里人但凡要离村去外面,都是来这里等班车。如今私家车、货车多了,也没人再专门来这里,任意公路段看到车都能呼之即来呼之即去,方便了许多。后面村里修了大路,刚好经过这里。名字叫“子归坎”,但实际送出去且不再回来的人,要多得多。小时候,李庆国也来这里送走过许多人,自己的二叔、三叔,还有自己许多的小学同学……跟人一样,越是想要一个东西,越是表露出来,人们总习惯越加不珍惜,到头来,只留下几丝廉价而又不愿意提及的某些感情,或庆幸,或感动,或悔恨,又或者,啥也没有,一地鸡毛。
晚上八点,李庆生刚睡醒。下午把车还了之后,孙师傅和主管王晓然并未让他上班,而是让其直接回家休息。从下午4点一直睡到现在,这会儿家里也没什么吃的。
他起身穿好衣服,本打算洗衣服,但发现母亲田秀前已经洗完并晾到了阳台,随即重新坐回到自己卧室的窗边,一边喝水,一边想着今天看到的孙兴民的母亲,还有前几天赵梅坟上的事情,一脑子疑惑。窗外此时突然下起了大雨,不过并没有打雷。
突然,手机响了,由于声音突然,李庆生还呛了口水,咳嗽了半天后,拿起手机一看,电话号码有些熟悉但又不认识,而且是来自外地的号码。突然铃声停止了,但过了5秒钟,铃声又响了起来。
这次婶婶鲁文秀去世,李庆生在殡仪馆看见了许多年未见的老熟人:已经大半年没见到的舅舅、舅母,大哥以前班上的班长赵行之,宋涛哥、李晓章李姐,以及同村的廖小雪和他爸廖叔……有些甚至都已半头白发。李庆国也是如此,初中毕业后这么多年,尽管他自己参加过许多次同学的婚礼,但也没有这次在母亲葬礼上一次性看到的多。除了李峰外,其余以前初中班上关系最好的几个都来了,连一直在北山市上班的尚杰、李文浩也专程开车回来了,其他的,如小学同学张静梅,孙宏斌,宋佳安,李志奎,张合金,钱宋平,石磊,王丽,董然,郑佳慧,孙小兵等;初中同学赵行之,宋涛,窦文民,钱近,李晓章,陶小伟,孙明辉,李继初,邵一佳,郑鹏,李平之,周洁农。事实上,好些同学李庆国早已没了联系。
死亡,有时就像是一束阳光,能帮忙照射到人们彼此之间一直都有联系但又看不到的那根残破而又坚韧的细线。
李庆生看着手机一直响着,好像想起了是谁。
他呼出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喂,你哪位?”
“庆生吗?我张茗,张茗,张茗还记得吗!”
李庆生当然记得,他只是诧异,为什么张茗会突然给自己打电话。
“你之前不是找小雪要过我号码吗?怎么没存?”
“额,对,是忘了存。”
李庆生虽然紧张,但接了之后,反而语气平和了起来,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不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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