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前方急速逼近的骑队,李琅这次并没有像往常碰到奚骑一样,立即拨马掉头退避,他用契丹话冲着对方大喊道:
“来者可是乙室活石烈?”
李琅这话可不是虚张声势地瞎喊的。
“乙室活”是继“阿大何”之后,契丹最强大的大部落。
大贺氏联盟解体后,如今的契丹八部正是以乙室活部为基础,收集流散的其他部落与氏族重新组成了遥辇氏联盟。
“石烈”则是个契丹语,直接翻译成汉话就是氏族或“营”。
……
李琅在坠斤部放牧的时候,正值契丹人在桑乾河被王忠嗣击败,一时间,部落上下对大唐的事物都比较感兴趣。
该装逼时要装逼,该跳神时要跳神……李琅趁机兼职干上了部落萨满女巫的活计,信誓旦旦地预言了不少大唐的事情,如李隆基会改元天宝等等,用铁一般的事实唬住了身边的契丹人。
在契丹,萨满是非常受人尊敬的,坠斤部大小贵族,包括李居柏,因而对李琅较为看重,闲谈之间也常常向他聊起一些契丹的内部事务。
坠斤部人曾告诉过李琅,在奚契交界的松陉岭周边地域,游牧着一个原来在乙室活部世袭部落酋长的氏族:乙室活氏。
乙室活部最后一任酋长便是被泥礼所杀的李过折,契丹名叫郁捷,也就是大唐册封的北平郡王、原松漠都督,同时也是永乐公主曾经“非正式”改嫁过的男人之一。
“非正式”是指永乐公主改嫁李过折未曾告知大唐朝廷,当然也无所谓告知,这时的永乐公主对皇帝而言,已经失去了政治意义,永乐公主是死是活,大唐不会在意,甚至,也许整个大唐都已将她遗忘。
此时的永乐公主只是一个美丽的普通女人,要么依附男人而活,要么“一了百了”,永乐公主选择坚强地活下去,与无数普通的契丹女人一样活下去。
永乐公主的儿子李维泽正是追随此氏族。
乙室活氏是坚定反抗泥礼与阻午可汗的氏族之一,松漠营中那些契丹俘虏全部来自此氏族。
……
“拉钵,拉钵。”逼近的骑队肯定地回答了李琅。
李琅迎着契丹骑队前去……这个时代,虽然战乱纷呈,但即便是异族,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草菅人命。
《辽史·刑法志》有载,阻午可汗时,泥礼为夷离堇,“以掌刑辟”。
契丹人不但有规矩,而且,很多奚契牧民还比较淳朴。
李琅没必要过于谨慎,在异族的地盘上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李琅总是避开奚骑,是因为他对奚族了解不多,不敢轻易造次;但对于契丹骑兵,以他通过坠斤部对契丹各部的了解,不说游刃有余,但沉着应对还是做得到的。
看着镇定自若的李琅,契丹骑队靠近后并没有围住他。
“小小见面礼,略表心意。”
李琅把挂在鞍上的紫貂扔给为首那位下巴与两颊满是粗黑胡须的契丹人,沈声道:
“借问阁下,可晓得李维泽?”
对方笑纳了皮毛非常贵重的紫貂后,狐疑道:“阁下是……”
“我是李维泽在长安结识的朋友,后在大唐云州因事分别,听闻夷离堇派兵围歼松漠营的消息后,心忧当时身处松漠营中的李维泽已经遇害,遂趁着此次因家事前来契丹之机,顺便打听一下李维泽的境况。”
“李维泽还活着,某让人带你去见他。”
一般的契丹人都比较直率,骑队头领并不怀疑李琅的话,立即就道出了让李琅非常意外的消息,又指着前方那一大片被烧毁的山林和草地,愤然道:
“泥礼痴奴,哪能那么容易杀光吾乙室活石烈的健儿,他也就能干出点烧草场的懦夫行为,也是好笑,没曾想没烧到咱们,反烧着自己。”
骑队头领随即指派一名年轻的骑兵带领李琅前去部落牧区,并把紫貂交给骑兵带回部落,他则领队继续在外逡巡。
这些负责牧区外围警戒的斥候骑队随身都带着肉食或干粮,他们往往需要一天或数天在牧区数十里半径内来回逡巡,直到接替的骑队出现在约定地点才能返回部落休整。
从一些枕戈待旦的生活小节上,就可以看出契丹人勇武善战的部分原因。
……
在前去乙室活氏族牧区的途中,李琅向领路的骑兵问道:
“听说泥礼围歼松漠营的地点就在松陉岭附近?”
作为被皇帝暴力强拆的流民,李琅对皇家禁卫之一的龙武军是敌视的;但作为松漠营曾经的主将,李琅对松漠营的覆灭,心中隐隐生出一丝感激与愧疚交织在一起的痛楚:
一方面,松漠营将士在客观上帮他完成了回归计划,他有感激;另一方面,如果没有他全力推动的和亲,松漠营将士就不会死在契丹人刀下,他有愧疚。
但话又说回来了,如果没有李隆基的血泪强拆,也就不会有提前四年的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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