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走近显贵说:“汤书记,蔫(湘西方言,“你”的意思)还是很有魄力的嘛。”
“是吗?”显贵上下打量了一下陌生人说。
陌生人点点头,算作回答。
显贵不愧是见过世面的人。他从陌生人的衣着、举止,很快就猜想到这位陌生人绝非一般人。更何况,朱民俊给他转达了公社秘书早晨打来的电话内容,说公社新任书记今天有可能到玉湖坪大队找他。
于是,显贵试探性地问道:“蔫(你)是新调来的公社书记李书记吧。”
“嗯,就算是吧。哈哈哈。”陌生人大笑起来。
“李书记,蔫(你)微服私访啊。”
“么得(湘西方言,“什么”)微服私访哈,完(湘西方言,“我”的意思)又不是古代的皇帝。只是到处转转,熟悉一下全公社的情况哈。”
“李书记,到完(我)大队部坐坐替(去),完(我)给蔫(你)汇报一哈工作。”
“好啊,完(我)正想找口水喝撒。”
说完,显贵和李书记并排往大队部走去。
“汤书记,睡到(湘西方言,“在”的意思)竹床上的乃个(湘西方言,“那个”的意思)是谁哈?”
离晒谷场大约还有三十米左右,李书记指着躺在竹床上的人问显贵。
“哦,他哈。他是朱家坪生产队的保管员,也是完(我)大队最有水平的文化人。省师范大学毕业的高级知识分子。”
“哦。完(我)知道他是谁了。”李书记微微沉思了一会儿说。
“是吗?”显贵惊奇地说。“书记蔫(你)认识他?”
“哈……哈……当然啰。”李书记说。“完(我)不仅认识他,就是他化成了灰,完(我)也能一眼认出来。”
显贵更加惊奇了。
“汤书记,蔫(你)想不到吧。”
显贵点点头。
“告诉蔫(你),他是完大学的同班同学,叫朱民俊。”
“李书记,蔫(你)真是厉害!蔫(你)是乃们(怎么)知道他就是朱民俊的哈?”
“这还不简单?蔫(你)港(讲)他是朱家坪生产队的保管员,而朱民俊正是朱家坪生产队的人。而今,全县上过大学的人屈指可数,从省师范大学毕业的那就更少了哈。更何况,人才奇缺的而今,一个毕业于名牌大学的高级知识分子闲散在家,完(我)就更加肯定他就是朱民俊了哈。”
“哦,原来是这样啊。厉害!”
显贵平常觉得自己还算个明白人,但和李书记相比之下,觉得自己太蠢、太笨了。
俩人一边走着,一边说着,不一会儿就来到大队部门口。
“民俊,民俊,民俊!”李书记显得有些激动,连续喊了几次。
“是乃个哈(哪个啊),别打扰我晒书。”民俊闭着眼睛说。
“民俊,蔫(你)看他是乃个(哪个)?”显贵推了推民俊。
“管他乃个(哪个),本书生晒着书呢。”
“民俊,完的小——师——弟!”李书记的声音有些颤抖了。
民俊听到“小师弟”这个久违的称谓,整个身子像被电触着了一样跳了起来。可是,由于竹床年代已久,卡着的竹条的横竹板和部分竹条被虫蛀,怎能受得了民俊的这一起身跳?随着“嗖”、“咔嚓”声响,他被实实在在地卡在被毁坏的竹床里。一时间,他爬又爬不出来,掉又掉不下去,尴尬极了。
幸好是民俊掉在里面。假若不是他的话,显贵肯定会哈哈大笑地取笑一番,甚至狠狠地教育一番,或者批评一顿,教训人家毛躁不稳重之类。可是,今天就不同了,显贵不光没笑,那样子,给人的感觉是比卡在竹床里的民俊还难受。
“民俊哥,蔫(你)别急啊。”
显贵真是随机应变的厉害角儿。按有些人的话说:显贵这狗日的实在是太会演戏了,风雨雷电、晴天阴天都在刹那间,说变就变。其实,在那样的年代,也不能怪显贵。换句话说,如果显贵不是一个多重性格、说变就变的人,他根本无法混下去,精准点说,他简直无法生存。这可不是小题大做,就像民俊这样省师范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只因不懂善变,所以,沦落成生产队保管员,更何况显贵这个高考差几分的角色呢。
“小师弟,蔫(你)莫怕。”李书记和显贵一边手忙脚乱地清除障碍物,一边安慰着民俊。那阵势,极像发生了地震后,搜救人员正在抢救被埋在下面的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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