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通过百度地图的精确查询,我才知道,原来,从县城政府大院家属院宿舍,到我三姑家,只有短短的二十公里,可为啥在小时候却能走出一个二百公里的感觉呢?
每到知了在树上稀里哇啦不停地叫,夜里蟋蟀口瞿口瞿地吵地人睡不着觉,每当返校的日子结束后,我们拿着成绩单交给爸妈,这个夏天就算是开始了,而这时,身在政府机关工作的父母,根本也再没有耐心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了,毕竟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在家里待着,整天还要考虑他的吃饭、学习问题,真是非常头大,他们就会打包把我送往乡下的三姑家。毕竟我的三姑是小学老师,在他们印象里,会非常负责地辅导我的功课。
暑假正式开始的第一天,爸爸妈妈就已经按耐不住送子归村的欲望,前一夜妈妈为我收拾了一大书包换洗衣物,给我口袋里塞上二百块钱,反复叮嘱我到了以后务必如数交给三姑,以作为将近两个月的生活费,然后把一堆暑假里要写的作业和课本,也满满当当地塞到另外一个手提包里,随后不停地交代一堆大事小事,例如千万不要跟着村里的熊孩子到那个常年淹死人的大湾里洗澡,在村里碰见了野狗疯狗要赶紧躲开……可是作为一个小学生的我,根本没有半句话听得进去,电视机里播放着踩着滑板车的江户川柯南,书架后偷放着刚刚跟同学借来的机器猫长篇版五卷,尤其是那年返校之际,小学跟电影院不知道开展了什么合作,要求每个同学交五块钱,然后发两张电影票,我通过班花的邻居,打听到了班花王娜娜的电话号码,正想在暑假中途邀请她看电影呢,对于这个漫长迷人的假期,年少的我有着无限的规划和设想,怎么就要不明原因的启程前往乡下,突然间与我熟悉的城市生活斩断联系,心里既不想,也不愿,要告别月余的时间,进入一个犹如深山修行的地方,失去的东西太多,得到的东西又看不到,谁愿意踏上这么一段前路渺渺的旅程,但无奈爸妈的决定不可撤销,我也唯有服从是好。
第二天一起床,夏天的太阳早就嫣然照遍了整个世界,阳光仿佛没有忧愁的少年,快乐地驱赶了县城里所有的阴影,爸爸从楼底下推出了那辆黝黑的大梁自行车,让嘴里叼着半根油条的我坐到了后座上,90年代县城马路上还是尘土飞扬,一篇石坑颠颠簸簸,我双脚劈着叉坐在起起伏伏的后座,腚地下的海绵垫子,是这个城市留给一个眉目不展的少年,最后一丝安慰和宽慰。
“去了以后要听三姑的话,明白不?”爸爸在前面骑着自行车,大风犹如吹气球一样,把他的绒布卡壳吹得鼓鼓的。
“嗯,知道了”我绝望地回答道,心里无时无刻不想着我的机器猫,还有后桌王龙同学,在放假前借给我的小霸王游戏卡带。
“尤其是三姑父的话,一定要好好听,毕竟不是自家人,要懂点事”爸爸骑着车子,大声地说道,他应该是耳边吹过不停的风,害怕我听不见吧。
但是我被油条腻满了粘着油的双手,根本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去蹭,想了想,还是蹭在爸爸的绒布夹克上吧,毕竟他送完了我去车站,应该也不会有另外一个人提醒他后背衣服全是油腻。可怜昨晚炸油条小贩连夜兑的地沟油,根本不知道最后的归宿这么有价值,会从下水道跑到我爸的衣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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