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傍晚七点时分,太阳正逐渐往山下落去,变幻莫测的虹色云块,簇拥着将大半个天空晕染成为“富丽堂皇”,美不胜收。
稚子坐在书桌旁,禁不住那魅惑的橘色光影,铺落在面前摊开的书本与桌椅,以及地板与沙发,墙壁与门窗上,于是只好顺着那柔软的暧昧光线,抬头向着窗外望去。
远处,那被夕阳染红了的整个世界,——那错落有致的建筑高楼,那纵横交往的街巷道路,及那不胜繁华的车水马龙,摩肩接踵的熙攘人群……
在那片,由橘红与黄金打造出来的辉煌仙境之包围下——
“怎么会,怎么好看呢!……”
不由地赞叹一句,忍不住看着窗外的一番美景,愣了好一会儿。
接着突发奇想地,想要闻见灿烂云团的味道,于是迫不及待地来到窗口,努力地将头伸出窗外,使劲地冲着天空嗅一嗅,——钻进鼻腔里的,却是空气中,悬飞着的灰尘与颗粒气味,干燥,又难闻。
因而情不自禁地皱一皱眉,同时又不禁为着自己一番“幼稚不堪”的举动,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随后来到书桌旁,将书桌上早已冷却掉的,一杯满满当当的黑咖啡,给毫不吝惜地,一股脑儿倒进了洗碗池里。
而后将杯子冲洗几番,再倒入几袋黑咖啡,浇上一壶刚烧好的开水,又一杯香气四溢、醇香浓厚的黑咖啡就被冲泡好了。
贪婪地将那新鲜而又热气腾腾的甘醇都给吸入鼻腔与肺部,顿时觉得整个身心,皆是无比地舒畅与通透。
然而,她其实是并不怎么喜欢喝咖啡的,却又仿佛上了瘾般,习惯了一遍遍地冲泡着咖啡,一遍遍地任由着那股浓郁的苦涩香气弥漫在她的周围。
——就好似,这一杯带着些许焦糖、碳烤与酸涩的“甘露”,就是她的镇静剂,可以随时安抚她那愈发脆弱敏感的神经,随时放松愉悦她那时不时就整个紧绷着的身体与心灵。
于是,她的房间,没有如同别的女生那般多样的各种香薰与芬芳,多的却是一杯接着一杯蔓延出来的,浓涩苦味。
洗澡的时候,的时候,发呆的时候,追剧的时候……她都一定要冲泡上一杯又一杯的苦咖啡,得以随时闻见的那份香醇,始终使她时刻感到无比的心满意足。
——对于那些,早就随着年岁一并逝去了的各种人事,她都早已不再记得。还有某份未完成的情愫,她也都一并忘记。她的记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好像被谁打了一个结,然后任谁也打不开。
于是许许多多的往事,她都不能轻易地想起。
可是,每当那一份份或尘封埋藏,或不幸丢失的过往,那份过往所沾染上的独有气息,——那香气,被她不经意地闻见时,她那原本以为早已腐烂成无,完整格式化了的某份记忆,却又突然地,重新过分清晰地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那各种香气,就好像是一把把钥匙,总是会毫不意外地将她那几近生锈的“记忆之匣”给打开。
因而所谓“香气”,大概就是,“记得”的另一个名称吧。
毕竟,“气味之记忆”,怕是最为持久,最为难忘。
就如同大多数的动物,都爱遗留下属于自己的独特味道,以此标记着自己曾经到达过的某个角落。
而此番“标记”,不仅仅包含着你曾经存在过的地方与遗留下来的痕迹,也顺势构成了他人,不可多得的某份珍贵回忆。
也是大概,全部来源于此,她才似乎,总是对着各种气味,有着独特的一份执着与迷恋。
2.
比如,这份咖啡香,就来自她的第三任男友——某个长相帅气,性格温柔,嗜好咖啡的文艺男青年。
那时她才22岁,刚大学毕业,幸运去到一家广告公司实习。初入职场的小白很是迷茫又无助,生怕有哪里做得不对的地方,或是无意之中就会得罪到了某个人,于是时时刻刻一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紧绷状态。
公司里,某个叫做“阿荣”的男前辈,看她时刻一脸“大难将至”的惶恐模样,某一天,终于忍不住笑着对她打趣到:“你别那么紧张呀,我们又不‘吃人’的!”
看着她条件反射般,脸上立即挂出一份标准而又有些恍惚的笑容当作回应,他竟莫名地有些于心不忍,于是自顾自地拿起她桌子上的水杯,露出安慰的笑容,对她说:“要不我给你泡杯咖啡吧!偶尔放松一下好了!”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犹犹豫豫喝掉阿荣前辈泡来的整杯咖啡之后,她那颗随时悬着的心,竟然是逐渐地沉静了下来,她整个人,竟然也真的瞬间就轻松了许多。
并且当天夜晚,她竟也没有如往常一般的辗转反侧,与彻夜难眠。
那醇厚的咖啡香气,于是便渐渐成为了她的“安眠药”。
而那温柔善良的阿荣前辈,也是慢慢地成为了她的“枕边人”。
他总是对她报以最大的善意和真诚,总是甜甜地对着她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总是微笑着耐心教导她很多东西,总是倾听着她的诉说与她的烦恼,给出最恰到好处的建议与帮助……
他总是十分细心地照顾着她,支持着她,给予她莫大的关怀,与体贴。
他就好像住在她的灵魂深处那般,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洞察到她的情绪,她的难堪,她的想法,以及她的心意。
现在回想过去,在相处交往的,两年多的时间里,他竟然,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或是给过她一个冷眼,或是某次故意忽略掉她的心情,忽视掉她的存在……
——他对她做出的,最过分的事情,大概就是他的离去了罢。
然而,有些人,哪怕离你而去,他所遗留下来的回忆,也足够美好,足够温暖与陪伴你的此生。
“世界上,怎会有如此温柔善良的人呢?”
稚子坐在窗前,不多一会儿,那片遥望着的璀璨天空,便是转化成为了朦胧与昏暗,接着整座城市,转眼变作华灯初上,转眼又变作灯火辉煌,实在是热闹非凡。
“哈哈!……”
一想起那帅气又认真的阿荣前辈,稚子的嘴角便止不住地上扬着。
她心想:在遥远的另一个半球,他这会儿,大概又正喝着咖啡,读着弗洛伊德,或是叔本华吧。他真的是,好爱好爱,好爱喝咖啡啊!
阿荣前辈每一天,不出意外的话,最少大概也要喝上个,八九杯咖啡吧!
而她此刻,虽然只是闻着面前的咖啡香,不过她所消耗掉的咖啡杯数,说不定,比起阿荣前辈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再看一眼书桌背后,那密密麻麻摆满了书本的一整排书架,稚子又是情不自禁的微笑起来。
阿荣前辈离开时,给她留下了好几箱的黑咖啡,以及整整一屋子的书籍。
他知道,她爱,也爱这股厚重的书香气味,并且她每天要是不读上那么几页,或者凑近闻一闻书墨的香味,她就觉得浑身难受。
3.
这样想着,她便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初恋。
——那也是个,“嗜书如命”的可爱男生,大家都把他叫做“小宇”。
小宇是校园里面出了名的,回回都考第一的学霸,因而也是每个老师重点夸奖与报道,以及每个学生仰慕与崇拜的对象。
于是当“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小宇,在某个宁静的,三月的春日午后,来到稚子所在的班级,将稚子叫到楼道里,塞给稚子一封情书时,稚子简直就是无比的震惊与诧异。
她只是一直听说与憧憬着他的传奇,却从来没有真正地面对过他!更加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已经快要高三毕业了的他,竟会突然地向自己表白!
但是看着眼前,男生脸颊微红,双眼澄澈真挚,神色坚毅非常,再加上那温柔绽放的迷人酒窝,以及那带着些许羞涩的可爱笑容……
根本来不及多想,自己若是答应了对方的请求,会不会因此拖累对方,也影响自己呢。
——她大概真的是对,笑起来脸上会露出好看酒窝的温柔男生,根本就是毫无抵抗能力的吧。
于是她也微红着脸,微微点头允诺。
“啊!对了,那封情书,还有……”
还有小宇高中毕业后,给高二的她,留下的几大箱参考资料与笔记试卷,以及他最爱看的几十本课外书籍,都还放在老家的衣柜里呢。
“哪天,回去,再整理一下吧。”
稚子突然想到,那一本本字迹漂亮、书写工整的笔记本与试卷题集,以及那琳琅满目、沁人心脾的课外读物,可是给她繁重枯燥的高中生活,带来了很多的便利与彩色。
——他们的高中,完全没有大多数小说中所描写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背叛与堕落,多的却是一连串的平淡无奇与无止境的忙忙碌碌,是那怎么做也做不完的试题与作业,和堆积如山的书本与试卷。
因而没有想到,也只一心扑在学业上的稚子,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高三学长的突来告白。
然而,做为“情侣”的两人,自从楼道里的羞涩告白过后,便是各自忙忙碌碌,再也没有过多的交集了。可是两个人,竟然都没有觉得这样的相处有任何不妥当的地方。
只是实在是做不来题,或是心情郁闷,或是劳累疲倦时,便会忍不住地想一想对方,内心里,就会立刻充溢着无比的满足与幸福。
她的初恋,确实是,十分地“纯情”呢。
她与他最亲密的,唯一一次的触碰,是在他的毕业典礼上,他给予她的一个深情拥抱。
而他的笔记本里,曾写着这样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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