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走过来一群踏春的游客,其间有一对母女。
那母女俩手拉着手走到了牌坊跟前。
只见妈妈对着女儿说:“妈妈来考考你,这牌坊上写的字你都认得吗?要是都读对了,妈妈就给你买好吃的!”
小女孩扑闪着大眼睛看着牌坊,用稚嫩的声音读到:“这边是:假模假样辛苦扮作伪君子;这一边是:不三不四乐得做个真小人;上头中间三个字是:不、三、门!”
妈妈在一旁鼓了鼓掌,夸赞女儿到:“全都读对了。真棒!”
说着,开开心心的拉着女儿走了。
吴优看着母女俩的背影,感觉视线越发模糊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浓雾已笼盖四周。
火猪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吴优,担忧的看着他,轻声说道:
“师父你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呢?”
“不三不四又如何?法门不二又怎样?”
“你为什么偏要去证明一下究竟谁对谁错呢?”
“即便就你一个人是对的,世人全都错了,那又能怎样呢?”
“世人会相信你吗?”
“世人永远都自以为是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没谁需要你来帮他们分辨真假对错。”
“再说可能也根本分辨不清......”
吴优一把甩开火猪的手,虽已难免灰心却又仍旧不甘。
“我要再去牌坊背面看看,看还写了什么东西没有。我一定要找出来它到底有什么古怪——它凭什么呢?!”
说着,就要从牌坊的门洞中穿过去。
可奇怪的是,原本看来空空如也的门洞,内里居然有道无形无影的厚墙。
吴优被这道看不见的厚墙阻挡在牌坊之前,寸步难进。
即便吴优拼尽此生所有力气去推、去撞,却也奈何不了分毫。
突然,吴优悲怆的大喊一声,猛地一头撞了过去!
等再次睁开眼睛,吴优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妻子小卿正坐在身旁看着他。
“你怎么回来了?”吴优想坐起身来,却觉得自己浑身乏力,而且一只手上还正打着点滴。
小卿轻轻按住吴优,示意他别动弹,然后说道:“我再不回来,怕是只能给你收尸了。”
小卿是市里中心医院神经内科的一名主治医生,论资历离升副高职称也不远了,于是便按晋升要求去基层支医。她选择支医的地点是六百多公里外的一个贫困县,原本是准备一去就呆三个月,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月有余。
那日下午,小卿一如往常的坐在医院的门诊室内。
连日来也没接诊多少病人,甚为清闲。
这时,门外忽然出现一个通身黑麻布衣的老太太,拄着根拐棍,颤巍巍的走了进来。
小卿忙请老人坐下,柔声问到:“大妈您是哪里不舒服啊?”
老太太却不吭声,一动不动的坐着,神色漠然的看着小卿。
小卿估摸这位老太太应有八十多岁了,看神情似乎也不甚清明,便又问到:“大妈您怎么过医院来的?家人没陪您一块来吗?”
老太太嘴角抽动了一下,好半天口中讷讷说道:“家人.....家人......”
小卿正要再作询问,谁知那老太太突然噌地一下站起身来,手往桌子上用力一拍。
继而她伸手指着小卿厉声喝道:“你还知道家人?你家里男人马上就要死了,还不赶紧回去?!”
小卿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一看,刚才的老太太却已消失不见了。
原来居然是个梦。
小卿双手用力按压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醒了醒神。
她不由诧异自己居然会在上班时间坐着打瞌睡,这是从来都不曾发生过的事情。
而且刚才的梦境感觉竟是那么的真实。
小卿是学医出身,从不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但她还是忍不住拨打起吴优的电话。
可是一连打了五次,次次都没人接。
小卿不由得有些紧张了,又想起有一回吴优手机没电用公司的电话找过自己,于是便又翻找出那个号码打过去。
电话是个女孩接的,一听说是吴优妻子,那女孩非常客气,甜甜的叫着嫂子,告诉小卿说吴优今天没来公司。她还宽慰小卿说吴优不会有事的,肯定是昨晚应酬喝了酒没睡好,所以白天在补觉呢。
打完电话,小卿依旧悬着心,怔怔望着手机屏幕发呆。
突然屏幕上一个pp的标识进入小卿眼帘,小卿立即反应过来,自言自语道:“监控!我怎么把监控给忘了!”
以往吴优在家中呆的时间很少,自己这回一走就是好几个月,为了安全起见,小卿便在离家之前给家里安装了监控系统,从自己手机上就能实时看见家里的情况。
小卿连忙点开监控的手机端pp,不一会儿,就从监控视频中看到了丈夫吴优。
小卿先是舒了一口气,可没一下子功夫小卿又紧张起来了。
只见吴优站在家中客厅里,穿着居家的睡衣,对着一面墙壁一动不动的站立着。
那面墙壁上什么都没有,小卿不明白吴优是在看什么。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的过去,小卿足足看了有十多分钟,可吴优就一直那样一动不动的站着。小卿都怀疑是不是网络出了问题,画面卡壳了。
忽然,吴优开始有动静了。
原本吴优是背对着摄像头的,此时吴优缓缓的转过头来,看向摄像头的方向。
也许是像素不够高,画质很不清晰,从视频中看去,吴优的姿势甚为古怪。
因为他扭过头来,脖子以下的身体却没跟着转过来,连肩膀似乎都没动一下。
小卿仔细看着吴优的脸,只见他表情呆滞,如同木雕泥塑。
小卿便这样与他对视着,同时心里也疑惑:他为什么要盯着摄像头看?莫非是察觉到了我在看他?
突然,视频中的吴优朝着她一笑。
小卿顿时觉得寒气四起,周身冰冷。
她见过各种各样的笑,无论开心或是不开心的,但凡只要是笑,即便是笑得再假,也能让人体味出某种情绪。说直白些:至少能感觉到一个活人身上活生生的气息吧。
但是眼前吴优的这张笑脸却已不是人间气象。
作为医生,那些常人视为禁忌和恐怖的东西,在小卿看来却实属自然平常。
她既胆大,又从不相信鬼神之说,所以在她的头脑里便从来没有“鬼”这个概念,更别说会害怕鬼了。
可吴优的这张笑脸似乎只能用“鬼气森森”来形容才算贴切。
因为他这一笑不仅毫无生气,还透露出无尽的阴冷邪寒。
在他这一笑之下,小卿觉得自己被瞬间移动到了一个幽晦无光、又寒气袭人的处所。
在这个空间里面,到处弥漫着愁云惨雾。置身其间,会有无尽的颓丧和绝望裹挟住你,让你避无可避;还有丝丝缕缕、难以断绝的怨毒,如一条条冰凉的蛇在你周身缠绕,令你生不如死。
小卿第一次体验到毛森骨立的感觉。
在这寒惧交加之下,一秒钟的时间都变得无比漫长。
小卿迫切地想要关掉视频,却没想到连动动手指都已变得异常艰难。
就如陷入了梦魇一般,明明知道都是假相,却又偏偏挣脱不了。
等到小卿奋力逃脱出来,仿似已煎熬了一个世纪。
小卿终于按断了视频,好半天才恢复如常,便又再次拨打起吴优的电话。
可任凭她不停的打,吴优就是不接。
几分钟后接着再打,居然已经关机了。也不知是手机没电了,还是吴优自己关上的。
小卿觉得不能再等了,便立即请假动身往家中赶。
可那个小县城连铁路都还未通,交通甚是不便。等她马不停蹄地赶到家中,时间已是深夜。
一进屋便见满室狼藉,吴优仆身倒在客厅的那面墙前,额头上还有血迹。
小卿大声喊着吴优的名字,吴优气息虽有,但却毫无反应。
她赶忙给自己医院打电话,叫救护车赶紧过来救人。
好在到了医院后,却发现吴优并无大碍。似乎只是有些虚弱和脱水,额头上的伤也只是磕破了皮,不过也就轻微的脑震荡罢了。
在医院躺了三天后,吴优就执意要回家了。
夫妻二人回到家中后坐定,小卿便对吴优说:“现在到家了,就只我们两个人了,你告诉我受伤那天发生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吴优不做声,只是摇摇头。
“那之前呢,有没有出现什么特别的情况?”小卿又问。
吴优说:“我只记得前一天的晚上应酬完回家,洗完澡没多久我就上床睡了。等再醒过来就已经到了医院的病床上,就看见了你。之前一直都没什么特别的。”
小卿看着吴优说:“我一开始怀疑你是突发的漫游性自动症,但也不能确定。这种病本就罕见,我从医这些年来还没碰到过。国内对这种病症的研究也不多,只在国外的专业期刊上见过几篇论文。”
吴优神情懒懒的问:“卿大医生是准备拿我来研究一下吗?”
小卿也不去答他的问题,接着说:“其实我更怀疑你是被催眠了。”
“我被催眠?”吴优先是惊讶,复又摇头道:“不可能的,没谁对我做过什么。再说我也不信那些催眠术。你是医生,应当比我更理性,难不成你还信这些?”
小卿回答:“广义的催眠就是通过暗示和诱导进行精神控制。催眠已经无处不在,不需要再去怀疑。”
吴优却说:“你说的那是洗脑吧?那些商业广告、还有政客的演讲、还有那些高高在上的权威们的说教。我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洗脑对我根本无效。我刚也说了,没谁对我做过什么。就算催眠对我有效,那也得有个人来对我做点什么吧?就像电影上演的那样,拿个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我眼前来回的晃啊晃的。”
“催眠的方法很多,任何能对你的感官和意识产生刺激的东西,例如声、光、图像、气味、电流、针刺、语言等等,都可以成为催眠的工具,甚至于只用一个眼神。那些高明的催眠师完全可以在你在毫无觉察的情况下就把你催眠了。”
“你说的这些是医学论文里写的,还是你从电影小说里看到的?”
“的确没有论文会写这些。科学需要精准的数据和严谨的量化指标,但对于人的意识、心理、精神状态这些东西,现有的科技水平还没有办法做得到。”
“既然科学都验证不了,那请问卿大医生你又有什么依据?”
“目前科学是还验证不了,但不代表科研方面就完全没有作为。我还在医科大读书时,就对催眠已有的研究成果作过了解,当然,我也就只是了解一下,全凭兴趣,毕竟那些东西不在考试范围之内。”
“看了你受伤那天的监控视频后,我就觉得你很像是进入了催眠状态。”
“我自己没底,所以我打算把那天的监控视频录像发给我原来的导师看看。他在国内神经医学方面算是权威了,对于催眠也有过深入的研究。当初我之所以会对催眠感兴趣也正是受到他的影响。”
“但后来我看你的各项检查都没什么毛病,而且那个录像又是你一个人主演的大片,你个人拥有独立版权。若是我擅自拿给别人去看,以你这种又臭又硬的脾气,难保不会找我闹。所以我想想还是算了。
“我那天到底做了些什么?”吴优问:“那个录像在哪里,拿给我看看。”
“作为医生,从我的专业角度出发,我真的不建议你看。看后可能会给你造成心理压力。”
“拿过来!”吴优坚持。
小卿叹了口气,对吴优说:“你自己打开电脑吧,我已经拷贝进去了。我去做饭,你慢慢看。”
吴优来到书房,打开电脑,开始看起了监控拍下的视频录像。
从监控里看,事发当天的清早,吴优和平时一样七点多钟便起床了。只是下床后并未如往常那般洗漱换衣服、出门上班,而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一坐就是两个多小时。
吴优拉着进度条快进,这时监控自带的实时时间显示已经是上午9:45,呆坐着的吴优突然起身呕吐起来,直接就吐在了身前的茶几之上。
吴优吐完后便又坐回到沙发上,不一会儿便拿起身边前一晚看过的相册,动手撕了起来。
撕了一阵子后,又拿起打火机想将相册的碎片点燃。
可是相册里有很多塑料壳,似乎不容易燃。
但却生出了烟,一下把吴优给呛到了,让他止不住一阵咳嗽。
之后他又是长时间的坐着发呆。
到了下午一点多,视频中吴优突然伸出手,抓了一把茶几上的东西便往口里塞。
看到这里吴优忍不住一阵反胃,他无法相信自己居然会吃自己的呕吐物。
还好视频中吴优也就只吃了一口便吐掉了。
之后他站起身走向冰箱,打开门伸手往里面掏了半天,似乎是抠出了几块冰渣,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再然后,他便走到那面墙壁前站定,背对着摄像头,一动不动了。
站了一个多小时后,视频里的吴优缓缓地转过头,朝着摄像头的方向一笑。
吴优一看视频中自己的笑脸,便觉得有种莫名的惊恐突袭而至。
这个人是谁?
反正不是我!
他难以接受自己的面孔竟会变得如此的陌生,还如此的诡异。
好在这个笑脸并未持续多久,视频中的吴优便又回过头去看墙壁了。
时间显示到了下午15:45,只见视频里吴优开始贴着墙壁,像是想要穿墙而过。
继而又宛如失心疯一般对着跟前的墙壁手推脚踢。
眼见无用,便又三番五次地拿肩膀去撞。
持续了一阵子后,他停了下来。
只见他先是倒着退了几步,再突然挺身往墙壁上一头撞了过去。
吴优看着视频不由惊呼一声。
这时妻子小卿已经来到了他身边,柔声说道:“叫你别看你偏不听,这下吓到自己了吧?后面的内容没什么了,你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了几个小时。之后我就到家了,就送你去医院了。”
说着便要移动鼠标去关了视频播放器。
吴优拦住她,说:“等等!你没看出有什么问题吗?”
小卿俯下身靠着他肩膀问:“你指什么?”
吴优把视频进度条往回拉,又重放了一遍撞墙的那一小段。
“你看到了没?”吴优问。
小卿摇了摇头,Uw.knshu.依旧很迷惑。
吴优说:“我把播放速度调慢五倍,你再仔细看看!”
小卿瞪大了眼睛,认真的看着屏幕。
这时视频中的吴优已经倒退了几步,蓄势要往墙上撞了。
就在吴优挺身而动的同一瞬间,一团白雾突然闪现在吴优身后,往后拉了吴优一把。
似乎正是这一拉,才大大减轻了吴优向前冲撞的力道,不然吴优奋力一撞之下,是生是死还真难说了。
那团白雾如同电光石火,倏忽一闪,便又无影无踪。
看完视频,夫妻二人都默不作声。
良久,小卿道:“或许只是摄像头前飘过一粒灰尘罢了。”
当天深夜,吴优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一旁的小卿也没办法睡着。
她对吴优说:“要不我给你去拿片安眠药吃吧,熬夜对你康复不利。”
吴优坐起身来,打开了床头的小夜灯。他看着小卿说道:“我不想吃药。我想明天去一趟湘西。”
小卿也坐起来,握着吴优的手说:“好的,反正我现在支医那边也不忙,我可以多请几天假的。你还没完全好,陪在你身边我才放心。”
吴优却低头不语,好半天才说:“我想一个人去。”
小卿也不说什么。
她把握着吴优的手缩回来,又倒头睡下了。
吴优便关了灯,也睡下来。
他刚想去握住小卿的手,可小卿却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小卿在那边说道:“你自己一切注意,到了以后告诉我一声就行了。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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