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所长安抚了河夏茂几句之后,让他先回去料理丧事。焦所长的眉头一直皱着,西芜鸾几年来都在他的眼皮底下,他可能对河夏茂脸上微泛起的自豪不以为然,只隐隐地为西芜鸾的作为感到担忧和疑虑,我比焦所长知道西芜鸾许多更神秘的作为,当然相信河夏茂绝非杜撰。
黄河对岸的江湖人物见识过西芜鸾舍身跳崖的壮举,肯定传得沸沸扬扬,所谓楞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谁也不想引火烧身,但我从焦所长的神色中读到了一种更深层次的忧虑。
果然,焦所长说道:“小风,西芜鸾这孩子不是很坏,我看着他长大,他爹是多老实的一个人,话都不多,你见了姮丫头多提醒她,让她看住西芜鸾,另外树不修不直,木不矫不正,你切不可对他姑息,这孩子一旦走偏,会成为黄河两岸的祸害。乱荡出草莽,当下太平盛世,逞强斗狠、犷猂剽疾最易走偏,没有生存空间。”
焦所长的话语让我打了个冷颤,其一针见血的深邃引发了我的思考和反思,禅宗有“不见有己,始明得己。”明己何其难哉!追根溯源,是我侠义小说读多了,不知不觉间浸润了袁崇焕式大才豪气的惊世骇俗,虚幻而不现实,对西芜鸾所为怀有潜意识的欣赏,不,我仔细品衡“欣赏”二字,应该说不上欣赏,但我确实心里对古希腊悲剧式英雄存有共鸣,期待着英雄式我行我素所自带的不确定性出乎意料的演绎,如堂吉柯德固守着超现实的虚无缥缈,这可能是我对西芜鸾有所姑息的情愫。
焦所长乃警界名宿,自然是从职业的角度透视人生,更远地看出本质之所在,这应该是我学院式思维与战场经验的距离。去一份幼稚,多一份冷静,我更加觉得要真正成为一名警界精英,还有很远的路要走,这一路上可能要刮骨疗毒,动心忍性,才能到达彼岸。
焦所长年长,与我朝夕相处,具有一种父子般的感情。他看我神色有变,若有所思,便把手按在我的肩膀上,温煦的眼神笼罩着,有一种从容和镇定的气质传导给我。
安队长、练副队长在河秋索家的客厅里与刑警和法医们会同研判,而后,安队长回到院子里,与焦所长沟通,说道:“焦所长,根据眼下掌握的证据分析,河家的两个孩子死亡原因为毒鼠强中毒,谋杀和误杀的可能性同时存在。如果是谋杀,嫌疑人把毒投到河秋索家里而后又不为两个孩子察觉,难度很大,必须具备孩子见到嫌疑人却不设防,或者嫌疑人极度熟悉河秋索家的环境,趁两个孩子不备,下毒后立即隐藏这两个条件之一。
“如果是误杀,那么鼠药是如何从工具柜里被拿了出来,孩子们是在什么情况下吃下的。所有这些都指向了河秋索的岳母,当时除了两个孩子,只有她在家,有无外人进来,她应该是能听到一些动静儿的,如果是误杀,工具柜的钥匙,当时只有她带着,也与她有关。”
我看了一眼安队长,欲言又止。安队长点点头,我说道:“抛却感情因素,纯逻辑推理,河家上午在村里的人都有嫌疑,河秋索夫妻嫌疑最大,因为他们比任何人都熟悉自己家里的环境,河家其他人虽然熟悉,但肯定难望其夫妻之项背。我观察了河秋索夫妇,河秋索直接被惨状摧毁了神智,如果说其是表演,那他足够奥斯卡级了。其妻铁剑意志力稍强,能够配合我们查案,也是出于女人对仇恨的应激,勉强为之。
“如果从动机伦理上分析,虎毒食子,这有悖人性,虽然河秋索有拈花惹草的行为,但不能就此推理其会杀死女儿,两者之间不具备关联的因果。还有一种可能,我们对河秋索了解不多,其隐藏有足以杀女的理由。案情的‘罗生门’就在于掌握信息的局限性。”
焦所长也异常地冷静,说道:“就此分析,与河秋索相似,其妻子铁剑也有很大的嫌疑,因为另一个孩子是她的侄儿,不与她具有血缘关系,如果她下毒后隐藏,而造成两个孩子同时死亡,也具有可推理性。”
安队长额头舒展了些,说道:“今晚要求所有有嫌疑的村民不得离村,同时立即着手对河秋索夫妇进行外围调查,明天对有嫌疑的村民进行全面调查,逐个排除,眼下的当务之急是立即询问河秋索岳母。”
河秋索的岳母躺在客房的床上,仍然昏迷不醒,我观察了一下,老人好像有七十岁左右,头发花白且稀少,皱纹把脸缩成了核桃皮状,口小嘴尖、额窄脸长,眼皮青,眉毛淡,我想到了八爪鱼,那种善于纠缠的动物。
外围搜索的刑警们已经陆续返回,除了焦所长拿来的那一小块蛋糕,再也没有查到与本案相关的有力证据。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而外出寻找西芜鸾和河海洋的村民还没有回来,估计是还没有找寻到他们。安队长和焦所长商量后,决定在做好各种安置后先撤兵,明天上午继续到夫子村查案。
警察的压力在于沉浸于案情的时间过长,精神得不到休息,一旦闲下一会儿,脑子磨乱得难受,既不能平静地转入别的思维,又很难快速地轻松下来。我的转移方式是模仿老顽童周伯通的左右互搏,不过不是武功,而是用于象棋上。从夫子村回来,吃了些东西,我把自己关在档案室里,摆上象棋,左右互搏了一阵,长久养成的习惯,我一运动起来车、马、炮,脑子就如上了战场,盘算着最佳的步势,这时会分泌出些多巴胺,脑子会在专注和兴奋中忘却。
焦所长的放松方式是打勾级,他们几个人把桌子搬到走廊上,就着楼顶的大灯,你炸我捎,扑克打得热火朝天,不时地传来争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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