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沉颔下胡须微动,一手拂袖,一手捻子,只是这一次,他手中的棋子没有放入身前那幅“棋盘”之上,而是双指直接指向金色棋盘,手中那颗白子飞落在金色棋盘上,怦然碎裂,以实体化虚体。
随着两颗颜色不同的棋子落入金色棋盘,棋盘前的太极图开始了快速旋转,转速之快,令平台下方的一众宗师境高手都很难看清。
只有二品剑道境界的宋牧就更不用说了,在他的眼中,那太极图根本纹丝不动。
只是顷刻间,宋牧的瞳孔中出现了两条手臂粗细的蛟龙,一黑一白,它们从太极图中一跃而出,如同从湖中跃出一般,对着淡然自若凌空而立的钱六斤发出咆哮!只是那咆哮却无声。
“有意思……”
钱六斤双手握拳,对着两条跃出“湖面”的蛟龙直接打去。
拳意之盛,如日中天!
黑白两条蛟龙没有丝毫退缩之意,径直撞向武神法相的两个巨大拳头。
一声巨响之后,肉眼可见的气机涟漪伴随飓风从撞击之处向外扩散。
提壶山山顶的江湖人无一不运转气机,保持身形不动,人群中的宋牧同样如此,只是毫无气机可言,且毫无防备登山许愿的普通人就难以抵挡,东秀和师傅傅华庭身躯不由自主的离地而起,和他们一同飘起的还有数人。
宋牧伸手拉住了东秀,而救下傅华庭的,是距离他们身后不远处的许蜂。
至于其他的普通人,则是被蒙沉的四名弟子救下。
当宋牧再次看向平台时,黑白两条蛟龙已经消散与天地间,与蛟龙一同消失的,还有酒肆外摆放的酒桌长凳,奇玩店铺外的精巧物件,数之不尽的花草树木和许愿树上承载着太多人愿望的许愿牌,甚至就连几间木屋都被那瞬间而至的气机掀开,七零八落的坍塌下去。
钱六斤后退两步的身躯猛然止住,身后武神法相怒目圆睁,振臂一挥后,散出层层光晕。
坐在轮椅上的蒙沉双臂摊开,棋盒中剩余的黑白棋子接连飘出棋盒,如同两串珠帘,漂浮在蒙沉左右。
钱六斤轻喝一声,身后武神法相竟是一步跨出,越过了钱六斤凌空而立的身躯,对着那色彩与方才相比稍显暗淡的太极图一拳击出,太极图不堪重负,直接消散。
而武神法相的拳势却是丝毫不减,砸向金色棋盘。
蒙沉口中轻吐,“落子无悔!”
漂浮在他左右的两串“珠帘”像是受到牵引一般,黑白棋子尽数落入金色棋盘之上。
武神法相这一拳击中棋盘之时,刚好是棋子落入棋盘之时,众人视线中,只见数十颗黑白棋子全部破碎,只是下一刻,那些破碎的黑白棋子便如同先前那颗白色棋子一般,以实化虚。
金色棋盘突然变得有些扭曲,如盛夏之时波光粼粼的湖面。
柳树上聚精会神观看这场比试的青衣男子轻咦一声,“又是一尊法相!”
金色棋盘在武神法相的一拳之下碎裂,点点金光如昼夜时的满天星辰。
钱六斤嘴角轻轻扯动,蒙沉终于是凝魂了……
一尊和钱六斤的武神法相同样大小的法相出现在天地间。
金光刺目,熠熠生辉。
金色法相长袍宽袖,一副书生模样,一手执笔,一手拿书。
书是白色棋子所化,笔是黑色棋子形成。
蒙沉指间掐诀极为快速,几乎形成了残影,他双手向前一推,沉声道:“画地为牢!”
充满浩然正气的法相执笔的手向前伸出,笔锋扭转,在空中画出一个圆。
钱六斤身处的天地随之蓦然发生变化。
眼前的蒙沉消失了,钟楼上的白衣男子消失了,柳树上的青衣男子同样消失了,还有平台下方的一众江湖人,包括宋牧、东秀、傅华庭在内,全部消失了,甚至就连整座提壶山都消失了……
钱六斤目光所及,只有身前的武神法相和看不到边境的青草平原,以及万里无云的晴朗长空。
钱六斤突然有些伤感,他目光呆呆的盯着前方,在他的视野中不知何时出现一名身穿粗制麻衣的中年男子,在男子的肩头坐着一个眼神清澈的孩子,两人皆是笑容灿烂。
武神法相缓缓消散,钱六斤就那么呆呆的站着,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一对父子。
“爹,你说我长大了,会不会跟你一样高?”孩子用稚嫩的嗓音问道。
“哈哈……你现在不就比老子高吗?”男子抬眼看去,似乎是想看一眼这个孩子,但却看不到孩子的稚嫩笑脸。
孩子用手比划着,“爹,我将来一定要挣好多好多好多钱,然后给你购置一间大大的店铺,让你的生意啊……生意……”,孩子似乎是忘了词汇,不知如何表达,一时间有些顿住。
“生意兴隆,”男子笑着提醒道。
“对,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孩子满脸认真的说道。
“那是自然,老子叫八两,给你取名六斤,就是希望你能挣好多钱,将来啊,不用过苦日子,”
“爹,那我怎么才能挣好多钱呢?”孩子疑惑的问道。
男子突然正色说道:“当然是好好读书了,书中自有黄金屋嘛,爹小时候啊,你爷爷就经常说这句乱,可爹总是听不进去,所以现在也只能做一名屠夫,精打细算的过日子,不过还好取了个贤惠的女子……”
男子说到这里,.uksh. 眼眸之中满是笑意。
“你娘啊,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你将来要是挣多了钱,不用给爹购置大的店铺,爹这这间店铺就够了,但是一定要给你娘多买一些胭脂水粉,多买几件好看的衣裳首饰,你娘啊,好好打扮一下,其实可好看了,不比任何人差,但你娘为了这个家,从来不舍的购买这些东西,也怪爹,从来没有挣过太多的钱。”
男子深深吐出一口气,“六斤啊,你可千万记住,一定要好好读书,一定要听你娘的话,别看你娘平日里挺啰嗦的,但她都是为了我们好,为了这个家好,所以你可不能再跟你娘犟嘴了,有时候,你跟你娘犟嘴,爹看不下去了,动手打你两下,还不是你娘立刻出声制止,偶尔有那么一两次没有开口时,你娘就会在深夜趁你熟睡,偷偷看着你被爹打的通红的屁股蛋,小声骂爹几句,甚至还会默默流泪……”
孩子重重“嗯”了一声,“好的爹,我再也不跟娘犟嘴了。”
男子拍了拍孩子的小腿,笑道:“这才是好孩子嘛。”
……
站在草地上的钱六斤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叫一声越走越远的男子,但最终却是没有吐出一个字。
男子的身影逐渐模糊,钱六斤没有选择追上去,这个无论是在江湖还是在庙堂都有着赫赫威名的汉子,像是被抽空了气力一般,瘫软的坐在草地上。
“爹……娘……孩儿……不苦,孩儿一点都不苦……孩儿很想你们,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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