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少女被篝火勾勒出的稚嫩脸庞,威尔不知为何,回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青的身上的确和威尔有些相似之处,在和她同样的年龄时,威尔似乎也做着相同的事,只有一人一剑,露宿在森林之中与篝火夜晚相伴。同样的,他也曾有亲如家人的良师益友,不,这么说不太准确,他们就是他的家人。只可惜,那段时光戛然而止,那是一种残忍的草率,让威尔的双手上沾满了鲜血,让他亲手结束了那个散漫而快乐的时代。对于青来说,她是否也在经历这个转折点呢,威尔不得而知,但他可以看出青已然走到了人生长路的一个界碑前。是跨过,还是止步不前,一切皆取决于她自己。
在这一点上青比威尔要更加不幸,在这个敏感而脆弱的年纪,少男少女们都渴望着获得上一代的认可,并借此来鼓舞自己独自远行,而她却和心目中的榜样渐行渐远,无异于信仰的逐步崩塌。
“名为安妮埃丝的女人于青来说,大致就和冬于自己来说一样吧。”威尔想到。
冬,这个名字很久没有出现在威尔的脑海中了。
困意逐渐袭来,威尔这几天来也并没有安睡过,每个晚上他都先等青先睡着,随后保持警惕直至午夜之后。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离凯尔尼亚主城的也不过两天的脚程,只是恰好这片茂林无人问津,理性思考,维斯塔的城卫依旧有很大的可能性搜寻到他们二人的存在。即便被发现了,对威尔来说也不算什么麻烦事,但这会让威尔暴露于维斯塔和安德里安的视野之下,没人知道瑞恩家在维斯塔的探子究竟深入到何种地步。再者,他也不愿意让青一直依赖于别人的力量,这会让她自己的信心逐步崩塌。
威尔难得地进入了梦乡,他虽然不常做梦,但每次都能够意识到自己已经困在了梦境中,威尔的梦通常也不十分怪异瑰丽,对于“梦”这个概念来说有些过于写实和细碎。一个东边来的占卜师曾经和他说过,这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因为他在现实中缺乏可以依靠的人,所以在梦境中就会畏首畏尾,不敢把自己扔进一个充满未知的境界中。威尔当时正在作为见习骑士进修,所有那些关于术式和武技的考察他都轻松通过,唯独那些繁文缛节让他心烦意乱,于是便抱着找乐子的心态走进了那个占卜师的羊皮帐篷。
关于情感、命运、还有亲缘那些事他都记不清了,唯独那个占卜师有关梦境的预言,刻印在了威尔的心中。占卜师沙哑古怪的嗓音如同一把刻刀,划破了威尔的自我意识,让他在多年之后还能时不时想起这些话。
这次的梦境有关元素,多利特·索尔达纳的《岩之章》中的文字纷纷转化为了再真实不过的场景,再现了两百多年前这个学者有关元素的苦思和钻研。
“平衡一旦被打破,就很难再次复原。”威尔梦中的多利特·索尔达纳是一个留着山羊胡,面色蜡黄的中年人,正在烛光下对着满桌子的法器冥思苦想。
“如果绝对的平衡本来就不存在呢,此消彼长的过程本身就可以取代静态的平衡。”
根据《岩之章》所说,不同的元素之间的差异并不只停留在表面的性质上。温度、质感、形态,这些最显而易见的差距是人们利用术式将元素的影响力扩大到现实的结果,然而回归最基本的分子层面上,从奎塔中分离而出的单个元素因子只会很快的消逝,并不会产生任何后续的影响。在物理层面的性质之外,木、火、岩、水、风这五种元素,一定还各自拥有着独特的特质,在微观层面上影响着世界的平衡。
有关多利特·索尔达纳的注解就到此为止,剩余的部分就只能依靠威尔的想象和记忆构成。即今为止,威尔只见过火、风和水这三种元素的使者,剩下的岩元素使和木元素使他还未曾见过,甚至连传闻都没有听说过。在前往维斯特洛之前,威尔只见过这三种元素的术师各一位。
妖精之森的女王,埃梅斯蒂娜·温德埃尔夫,这个已经度过千年岁月的精灵女王有着一头火红的秀发,还有那近乎亘古不变的艳丽美貌。
已经故去的前任新月骑士,奥斯汀·古兰特,一个本该安息的亡灵被尚未离世之人的怨念所惊醒,威尔不愿回想起雪原上的往事。
还有就是沙漠中绽放的冰洁之花,威尔来到维斯特洛想要寻找的目标之一,蒂亚·阿奎阿托斯。
蒂亚·阿奎阿托斯承担了身为元素使的责任,这责任也为她带来了太大的负担,让她失去了自我,失去了蒂亚·阿奎阿托斯这个身份,甚至连作为人的自知也被她舍弃。当她终于受够了这一切时,她选择了最残忍的一条道路,亲手结束了自己所维护的狂热,冻结了沙漠中的时间流逝。等到她多年之后被唤醒,再次回到流动的时间中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可悲,当她卸下重担时,她也无法再次成为蒂亚·阿奎阿托斯,因为蒂亚·阿奎阿托斯已经和掌管大漠命脉的水元素使合二为一,无法分割。
直到蒂亚·阿奎阿托斯做出离开的选择之前,威尔一直在她的身旁,而他却什么也没做,只是眼睁睁的目睹蒂亚被失望和悲伤彻底击垮。什么也没做,至少在威尔现在看来也是这样,他如今来到维斯特洛所做的一切,也如同赎罪一般,依靠强烈的负罪感来推动他前行。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的打在了威尔的脸上。
威尔醒来,面前的篝火早已熄灭,只留下灰白色的余烬和乌黑的焦炭,篝火对面的少女也无影无踪。威尔先是心头一惊,随后很快便探知到了青的奎塔就在不远处,少女并非想要逃跑。他拿起手边的无名,起身向林中的少女走去。
“喂,你这家伙每天都起这么早吗……无所谓了……反正我已经想的差不多了。”威尔还没开口,青便转身说到。
“我不叫‘你这家伙’哦。”
“虽然你昨天说的那些话还是乱七八糟的,但是我已经差不多想明白了,威尔·威尔斯。”少女的声音既疲惫又坚决,她继续说到,“我现在的处境完全是因为自己的弱小造成的,无论我有多不想承认,但事实已经足够让我说服自己了……我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留给我的只有两个选择。”
威尔看出了少女眼中的坚定,她乌黑的双瞳散发着决心的光辉。
“要么,就当个一事无成的废物死在这个破地儿……要么,就学会这个麻烦的元素术式,然后利用你这个混蛋,趁结束之前挽回一切。”少女拔出了腰间的剑,“来吧,威尔·威尔斯,这次我不会再那么轻易被你击倒……至少也得让你见尝尝自己的血是什么滋味。”
威尔喜欢这个眼神。
“嗯……有志气,不过我已经尝过自己的血了,也没什么特殊的味道……我又不是蝙蝠。”威尔也拔出了腰间的无名,“来吧,青,一个晚上能把嘴上功夫练出来也不错了。”
这一次,青没有主动上前,而是等待着威尔率先出招。
威尔对于青的选择并不意外,经历过昨天的交手后,青已然理解了二人之间的实力差距,面对一个术式和法器都不需要就可以轻松制服自己的人,贸然上前无异于送死。相比之下,等待便显得更为折中和冷静,节省不必要的消耗。但威尔绝对不会按常理出牌,他没有时间,青也一样,他必须把青的成长曲线塑造的极为陡峭,才能让她迅速成长为合格的术师。一个合格的术师不仅要能够熟练的使用出术式,更要根据战局的不同转换术式的使用方式,并且要“调教”自己的术式使其适应自己的战斗方式。
想要短时间内掌握这三点堪比登天,但仅仅是留下一个待成长的萌芽,让青的悟性来决定她日后的高度,威尔还是可以做到的。
威尔挥动无名,剑气裹挟着锐利的风压直冲少女而去;青见势没有选择挥刀硬扛,反而侧身向森林深处跑去。挥洒而出的剑气在空地的尽头砍伤了几颗橡木,但也仅此而已,少女已经消失在了密林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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