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埃瑟的这几天,凯尔尼亚的噩梦一直反复出现在杰拉德·艾尔南多的混沌的梦境当中。那是一种无法言喻,令人作呕的感觉,无论是从视觉、听觉、嗅觉还是触觉上都让这位死里逃生的少年深陷痛苦和自责之中。在黑帐的效果逐渐退散后,杰拉德带领的护卫组发现他们早已深陷包围圈,从街巷中走出的城卫连成了一座白银色的城墙,密不透风的遮挡着革命军人的视线,从他们长矛刃锋反射的光辉比云层后的太阳还要耀眼。
随后而来的便是血,惨叫,和死亡。杰拉德疯狂的挥舞着重剑十字星,任凭他的奎塔疯狂的游走波动,如排山倒海般撕裂着维斯塔城卫们锃亮的盔甲。最让杰拉德恐惧的并不是凯尔尼亚行动失败这件事本身,而是他竭尽全力也没能成功带领小队撕开防线,眼睁睁地看着同伴在血肉模糊中停止呼吸,而他人生中最亲近的家人,安妮埃丝和青在这场惨痛的失败中也陷入了生死不明的境地。只有他自己,杰拉德·艾尔南多,在鲜血淋漓,千钧一发的时刻依靠传送针塔死里逃生,捡回了一条命。
杰拉德第二次在人生中感到了绝望,彻底的绝望,那种悔恨、悲伤和憎恨混杂于一体的绝望,让他痛恨自己的弱小,维斯塔的残忍。
这两日唯一陪伴在他身边的只有邦迪斯·艾恩拉特,这位年轻貌美的治疗师比青和杰拉德年长一岁,三人都是被诺曼·帕戈带到埃瑟的战争孤儿,一同被革命军们抚养长大。杰拉德知道,艾恩拉特的情绪正在被自己拖垮,但她依旧用最乐观的态度试图感染杰拉德,这让他十分羞愧。
“嗯……我说,你也不用这么担心她们两个人好不好!安妮阿姨那么强,怎么可能会被维斯塔的那群饭桶抓住,说不定她早就带着青逃出去了……你想,信号针塔连她们俩的奎塔都没感应到。再说了,青那个家伙你又不是不知道,虽然挺烦人的……但是她运气好的要死,所以也不会这么随便就死掉……”艾恩拉特一面卷着头发,一面喋喋不休地说。
“谢谢你,邦迪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确实感觉好多了,感觉……感觉自己又有精神了!”杰拉德伸了个懒腰,他感受到了自己的躯体有些陈锈,迫不及待的想要下床活动筋骨,“莫里亚蒂医生有说什么时候我才能出院吗,再在床上这么躺下去感觉身体要废掉了……而且安妮老师和青肯定还在等着我们去找她们。”
“嗯……这就取决于你的恢复情况了,如果是我的话,我想想……至少也要再等一周才能出院,免得你又把自己的伤口搞裂开,到时候还是我来处理!总之,你就安心养病,不要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帕戈先生会解决凯尔尼亚的事的!虽然那个秃顶老头总是什么都不说,但是……他肯定才是心里最着急的人吧,毕竟蕾瑞尔大人也是他多年的战友……”
“帕戈先生……你说的也是。”
与杰拉德的精神面貌同时恢复的,还有他急切的心。
杰拉德·埃尔南多渴望一场复仇,他想把这么多天以来积压的情绪彻底释放而出,他急切的想夺回他在凯尔尼亚失去的一切,再次挥舞重剑十字星,将维斯塔的走狗全部斩尽杀绝。
一阵清脆的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哟,杰拉德!你看起来很精神啊!”肖恩·莫里亚蒂推开门,声音有些激动,“真是难以置信……你竟然回复的这么好!”
“真的吗,莫里亚蒂医生,那我是不是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嗯……年轻人心急有的时候也不是个坏事,依我看,再过十天左右你就可以出院了。”
“十天?怎么比邦迪斯估计的还要多!”
“哈哈,如果让艾恩拉特继续用她的术式帮你恢复的话,应该只用三天就能够完全痊愈,但是这样也是有代价的,杰拉德,你的寿命可能会因此而被削减。”肖恩·莫里亚蒂虽然面带笑意,但语气却十分严肃,“年轻人,还是应该把眼光放的长远一些,不要因小失大哟。”
杰拉德有些失落。
“不过,我来是因为参谋部有事需要我转告你,杰拉德,你得提前做好点准备。埃格努他们非常重视这次凯尔尼亚的失利,这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一次非常惨痛的失败,但参谋部认为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杰拉德咽了咽口水,说到:“到底是怎么了,莫里亚蒂医生?”
“参谋部认为在我们内部可能有奸细,杰拉德,凯尔尼亚是一次保密的任务,事情本不应该是这样。现在,参谋部不得不对凯尔尼亚涉及的所有人员进行排查,就连你也不例外,这次帕戈先生是真的生气了。”
听闻此言,艾恩拉特急忙说道:“他们疯了吗,为什么会怀疑到杰拉德头上?!”
“没有人会怀疑你,还有青,杰拉德,我们都是看着你们长大的,但是……我是说但是,你们还存在着被人利用的可能性,出于谨慎的角度,参谋部不得不对所有人都进行问询,希望你能理解。”
“莫里亚蒂医生,如果抓出了那个该死的细作,我一定第一个砍下他的脑袋。”
“好好休息吧,杰拉德,别让自己太激动,自然而然的静养是最难得的,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莫里亚蒂扶了扶眼镜,转身准备离开,“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杰拉德,所谓多事之秋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肖恩·莫里亚蒂轻轻的关上了病房的门。
“多事之秋?还发生了什么别的事吗,邦迪斯?”
“嗯……莫里亚蒂先生真是多嘴……本来看你一天天郁郁寡欢的样子,打算过几天再告诉你的……”
“到底怎么了,邦迪斯?”
杰拉德看着艾恩拉特犹豫的神情,不由得更加着急。
“我们在三天前就失去了和洛林参谋部的联系……目前还找不到任何办法能重新联系上他们,据松小姐说,应该是维斯塔军队用了某种方式屏蔽了我们的魔导信号针……”
“靠……怎么会这样,我们前往凯尔尼亚的时候,洛林那边不是刚取得一场大胜吗?”
“杰拉德,你别着急,伤口会裂开的!按理来说我们在洛林的胜率应该很大,但现在……就不好说了……抱歉……我不该和你说这些的……”
到了夜晚,杰拉德久久不能入睡。从胸腹传来的阵痛正在逐渐舒缓,他知道那是邦迪斯·艾恩拉特今天特地为他调制的药剂在发挥作用。杰拉德知道自己不是深谋远虑,雄才大略的类型,但突然爆发在自己眼前的事情让他无法停止思考,他轻而易举的得到了一个糟糕的结论:革命军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只需要一阵小风,一个轻推,便会彻底坠入深渊中粉身碎骨。
杰拉德起身,他发现自己已经可以正常行走,只是伤口处还传来着阵阵撕裂的疼痛,全身的骨骼和肌肉也诉说着自己的疲惫,但这些都不足以阻止杰拉德。他悄悄的下楼,赤足走在医院冰凉而光滑的地板上,不愿发出一点响声惊醒正在医院职工室熟睡的医生与护士,即便在非战争时期,埃瑟的医院也必须战时的物资提前做好准备,埃瑟城中百姓的大小疾病也由他们负责。
透过急救室的玻璃,杰拉德看到艾恩拉特在木椅上熟睡的面孔。
走出医院的大门,杰拉德久违的和埃瑟的街道重逢,青灰色的建筑,在泥泞地面上铺设的暗灰色大理石地砖。在夜晚,这座城是多么的庄严,如同巨人的臂膀般守护着城中的每一个生命;巨人只是沉默着,不代表它没有思想,没有感情,它只是不愿随之流露而出,那样只显得自己的职责肤浅。在昏黄的灯光下,杰拉德一路回到了自己与安妮埃丝,青的家,一栋简单的二层民居。门没有锁,这出乎杰拉德的意料,他轻轻的推开门,回到了这个承载着他回忆的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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