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灰色,随后是铁一般的青色,天空中的云正自由地转变着自己的姿态,即便威尔知道那只是一团团巨大的水蒸气,他依旧觉得云像是天空的主人,它们享受天空,驾驭着天空。阳光被逐渐厚重的云朵所覆盖,只有几缕金光穿越了云层到达地面,像是从天堂降下的阶梯。很快便下雨了,雨点重复的白噪声盖过了所有其他的声音,那些脚步声,水流声都和雨滴融为了一体,世界也变成了噪音。
人们已经习惯了行走在各种各样的噪音之上,为了方便称呼,人们将那些噪音称之为世界。
威尔麻利的收起了篝火,在雨中支起了皮质的帐篷。帐篷的表皮被刷了一层特制的油脂,让帐篷在保持轻便的同时也能够拥有良好的防水效果。雨滴重复地击打着帐面,那模糊的声音像是有一支离着很远的仪仗队正在敲鼓。雨滴敲打在皮面上和鼓槌敲打在鼓面上,本来就是很相似的过程。
看着熟睡的青,威尔心里泛起一丝涟漪,他突然有些后悔。至于后悔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不知道从哪一个节点的哪一个选择开始,这趟旅程或许就已经偏离了既定的轨道。如果少女没有生在维斯特洛,而是生长在奥多拉斯一个普通的家庭中,在这个年纪她应该还要去上学,在放学后或许还要和朋友约着去郊区踏青,趁着天气彻底变凉前赶紧享受最后一丝温暖的日光。如果她运气好的话,或许还会有一个恋人,和她一起长大,一起生活,充满她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每当她看向他,她都会露出青涩的笑容。
可惜没有如果。
淡蓝色的光带缓缓的充满了整个帐篷,那是奥菲莉亚之叶所散发的光芒。
“莉莉丝……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威尔·威尔斯,只是想找人闲聊,不可以吗?”莉莉丝·瑞恩十分少见地用撒娇的口气说到。
“帕罗顿的事怎么样了?我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你这些事。“
“乌尔提·瑞恩命不久矣,按医生的判断他活不过这个冬天,他每呼吸一秒,就多折磨自己一秒,或许死亡对他来说就是最佳的恩赐。”
“你对你父亲可真冷酷。”
“乌尔提·瑞恩只是我生理上的父亲,除了名为瑞恩的血脉之外,我从他身上没有继承到任何东西,与其说是父亲,他更像是国王。”
威尔有些没想到在莉莉丝眼中,他的父亲竟然是这样一般的存在。在所有奥多拉斯的国民眼中,乌尔提·瑞恩一直都是最仁慈,最智慧的君主,他不仅知识渊博,并且深谙与人民的相处之道。威尔和乌尔提之间并无太多的交集,但从他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有着深远的含义,即便威尔在当时没有意识到,也会再不远的将来被验证。他的仁慈维持住了大陆上脆弱的和谐,他的智慧吓退了所有潜伏着的黑暗,如此全能的君主不可能不知道在他死后,奥多拉斯将会陷入何等的局面。
原本事情并不会走到如今这步,因为乌尔提拥有一位完美的继承人,他同样睿智,智勇双全的长子,亨德里克斯·瑞恩。在亨德里克斯的带领下,奥多拉斯也必然会在繁荣昌盛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若真是这样就再好不过了。在亨德里克斯二十九岁那年,这位年轻的王储意外死于一场狩猎活动。健壮的王子从受到惊吓的马匹上精致摔下——这本不可能要了他的命,正当笑着在地上向随行的骑士们挥手时,他惊讶的发现狩猎用的毒箭已经深深的嵌入了他的后背之中。
这毒箭的毒是由某种神经毒素制成,并非是什么致命性极强的猛毒,只需要在三个小时内服下解药即可。
但随行的所有人中没有一个人预想到了这种情况。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亨德里克斯·瑞恩面带微笑地支撑到了最后一刻,随后彻底失去了呼吸。
至此,瑞恩家失去了唯一的男性王储。
乌尔提·瑞恩对此事进行了详细的调查,他甚至动用了十分残忍的手法对所有在场的人进行了拷问,可所有的结果都指向这只是一场意外。
摆在乌尔提·瑞恩面前的答案只有两个,他年仅六岁的女儿莉莉丝·瑞恩,和他那正值青壮、野心勃勃的弟弟安德里安·瑞恩。
“那么,有关遗嘱的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
“根据乌尔提的要求,遗嘱会在他死亡的当天才会公布,直到那时我们才能知道结果。”莉莉丝冷笑了一声,“呵……恐怕他也考虑到了安德里安不会善罢甘休,不如就等彻底合目之后再把这些纷争留给后人自己去争抢。”
“真是麻烦的老头。”
“关于你上次说的事,我这边大概也有眉目了,安德里安在这几日一直想要提前召开权外十席议会,恐怕他已经知道了你此刻不在奥多拉斯这一事实。但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安德里安为什么又要派另一个十席来到维斯特洛?据我的了解,他目前还没有那么能力渗透进半数以上的十席,这个时候还派遣麾下的十席远渡重洋无异于自断手脚。”
“十席议会本身的要求就没有那么严格,就算我不在,我只需要指定一名代行者参与会议也一样可以正常召开,对于安德里安来说也是一样。”
“的确如此,不过,你就不想知道来到维斯特洛的是哪位十席吗?”
“这种事情无所谓了,比我厉害的家伙应该不会有这种闲功夫,我能赢的家伙就算来了也没有用。”
“真是傲慢。”
莉莉丝·瑞恩看出了威尔的心不在焉,这让她有些不悦,她原本是打算将这些日子里积压的苦闷一同倾诉给威尔——毕竟威尔是她在这偌大的王城中唯一能够推心置腹的对象。所谓心意相通换来的可不应该是如此这般的敷衍。
”威尔·威尔斯,你,有事瞒着我对吧?无须多言,从你那漫不经心的态度我就已经略知一二,你最好不要做无谓的抵抗。”莉莉丝恢复往日贵气而冰冷的语调。
“如果你真的能看出来的话,那就猜猜看吧。”
“你真是目中无人,威尔·威尔斯,竟然用这种问题愚弄我,可惜这答案已经写在了你的脸上。”莉莉丝不悦地说,“没有想到你竟然与那个女孩建立如此深厚的联结,真是超乎我的预料。”
“用联结了来形容还为时尚早,或许我只是在多管闲事罢了。”
“谎话连篇,你可没有那么好心。威尔·威尔斯,请不要逼我点破你的真心,我不想让场面太难看。”
“你可以试试看。”威尔满不在意地说。
“哼,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只不过是将在蒂亚·阿奎阿托斯身上无法弥补的错误,寄托在了那名少女上而已。‘若是你再用心一些,再相信她一些,事情会不会就会变的不一样?’,你肯定有过这样的想法,可木已成舟,过去的事情已然无法改变,所以你只是在做着徒劳无功的努力。即便这个少女最终信任了你又如何,你们完全走在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上,等她终于看清了你的本质,最后也会和蒂亚·阿奎阿托斯一样弃你而去。”莉莉丝冷酷地说。
威尔先是笑了一声,随后说到:“不过就算是这样,你也得一直陪我到穷途末路,直到所有这些事情都走向终结。”
“哼,恐怕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对你失望的人就是我了,因为我们完全是同类,可以舍弃情感,可以舍弃生命,但惟独不能舍弃掉心中的固执,这样的人自古以来死法都非常惨烈。”
“期待着你最为壮烈的死法。”
“彼此彼此吧,虽然说不让你随便死掉是我的义务。”
“让我死的壮烈也是你的义务。”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