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门诊待了一周时间,我也渐渐的习惯了的大小便的气味。虽然还是很难闻,不过已经从心理上开始接受了。至于生理……好歹现在拿起样本不会干呕了。
“敬威,来看一下这个血常规。”
我正在整理加样枪的枪头,那边吴老师唤我过去。
“哎,一等,来了。”
我应了一声,把剩下的几个枪头放回袋子里,跨过了万水千山(一排凳子)后来到了血球仪前。
吴老师是来了临检之后认识的老师,初次见面觉得她有些严厉,跟着干了一天就混了个熟识。休息时在一起拉呱(聊天),她甚至还要帮我介绍女朋友。
“来看看这个结果,有什么想法?”
吴老师在电脑前侧过身子,给我留出位置。我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仔细的查看各项数值。
“唔……红细胞有点低,血小板略高……嗜酸性粒细胞怎么这么高?百分之二十多?”
我抬起头看向吴老师,吴老师点了点头。
“正常应该是0.5到5吧,这个都二十多了,太高了。”
“对。我刚才用XN那台机器又走了一遍,还是很高。”
我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曾经学过的内容,在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里想起了嗜酸性粒细胞升高的意义。
“我记得寄生虫感染会使嗜酸性粒细胞升高,但是现在咱们的生活环境这么干净,寄生虫不大可能吧。”
我有些自我怀疑,毕竟从前在学校的时候上过一节开放性实验课,就是在淡水鱼虾里寻找寄生虫。我记得当时眼睛快瞎了都没找到,后来隔壁实验室找到了一个虫卵,兴奋的两个房间的人排着队去看。
“其实嗜酸性粒细胞升高不一定是寄生虫感染,还有可能是支气管哮喘,湿疹之类的原因。这种情况我们就要看一下他的既往病历,判断这个结果究竟是真实的,还是我们的机器出了问题。”
说话间,吴老师已经在电脑中导出了这位病患的病历。
“你看,今年四月份的时候曾经因为支气管哮喘入院治疗。这样的话我们基本就可以判断这份结果是可信的,可以审核报告了。”
吴老师退回了检验界面,在最下面一行点了审核。
“所以当看到这种结果,我们就要先复查,然后看病历对么?”
“是这套流程。”
吴老师把样本一个一个卸下来,在泡沫板上一一摆放整齐。
“复查的时候尽量用不同的方法,或者是不同的机器,这样可以避免产生相同的误差。比如刚才这份样本。”
吴老师从板子上挑出了刚才嗜酸性粒细胞增高的样本。
“这份样本最开始是用西门子那台机器做的,后来我又走了一遍XN。如果还不放心的话,就可以推个片子,染色之后在镜下观察。”
吴老师从抽屉里取出了一盒玻璃片放在桌子上,又从桌子上的笔筒里挑出一筒微量吸管。
“在学校有学过血涂片怎么推吧?”
我点点头,不过坦白讲有些心虚,毕竟……实验课推的就不好,过了这么久,基本忘干净了。
“来推个片子吧。虽然审核了,但是有这么多嗜酸性粒细胞的样本不多见,推一个等会去镜下看一看。”
吴老师交代完,就坐在我旁边继续审核报告。我从盒子里挑出一张玻璃片,又抽出一根微量吸管安好胶头。老师们已经练就了单手开盖的本领,可是我的手劲还不支持我做出这么“高难度”的操作。
把那管血放在手里轻轻的颠倒摇匀,开了盖之后插回泡沫板上。用手指抵在胶头上的小孔,轻轻挤压排出部分空气。把微量吸管伸进试管里吸起一点血滴在玻璃片上,之后左手持载片,右手持推片,夹角三十度,气沉丹田,一气呵成。
是不是觉得很顺利?是不是觉得很简单?
然而,以上只是理论。
真实情况……只能用惨不忍睹形容。
当我把推好的片子拿给吴老师看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被鄙视的准备了。
果不其然,吴老师看到之后陷入了沉默。
“那个……敬威啊,这个推血涂片是咱们检验人的基本功,你还是要多练练啊。”
吴老师已经说的很委婉了,我能感觉到我的脸此刻一定和田哥向徐雪表白那天一样红。
吴老师从盒子里拿出两张玻璃片,又在上面滴了一滴血。
“我给你推一个,你看一下。”
吴老师一边操作一边讲。
“你看,你这个片厚了,肯定是血滴得有点多,或者夹角大了。小米粒那么大就可以,推的时候不要太用力,不然会向搓衣板一样。”
我看到吴老师把血滴在了距离磨砂大概四分之一的地方,把推片放在载片上轻轻向后拉。
“你看,这样血滴就慢慢的沿着两张片子交界的地方向两边洇开,等到几乎要洇到边缘的时候,向前推,中间不要犹豫。”
吴老师向前一推,一张血涂片就成了。头体尾分明,是书上讲的舌头形。
“有时候还要根据血的多少,血液浓稠成程度调整夹角和推片的速度。这个要多练,多练就有手感了,书上讲的理论和实际操作都很重要。等会片子干了就去染色吧,瑞氏染色法还记得么?”
“记得记得,A液和B液,比例1:1.5,染色时间10分钟。”
吴老师点了点头,我也稍稍松了口气,看来这个知识点记得还是比较准确的。
“对,等这层血膜自然风干了就可以去染色了,不然染液滴上去之后血膜会掉下来的。”
我从吴老师手里结果推片,又把我推的推片放在旁边对比了一下……完全没有可比性。吴老师大概看出了我的窘迫,安慰道:
“不用太灰心,基本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出来的。这些天没什么事的时候就拿管不用的血练一练吧。”
2
付源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正在潜心练习推血涂片。推了两个小时,能看的只有那么几张。桌子上放着一张湿纸巾和一张干纸巾,推好的片子看一眼,然后马上用湿纸巾擦掉,再用干纸巾把上面的水渍擦干净。
毕竟还是要节约一些。
“敬大夫这阵仗可够大的,来推一个我瞅瞅。”
付源从旁边拉了把椅子,我白了他一眼:
“你离我远点,你的万有引力影响到我推片了。”
“天地良心,你的质量比我大,要影响也是你影响到我了。”
“你来干嘛,这会怎么这么闲?”
嘴里在调侃付源,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不过这次推出的片子出奇的好——倒不是有多标准,只是这次头体尾分明——就是短了点。
“不错啊,有我当年的风采了。”
付源挑了下眉毛,还是那样的欠揍。
“你过来不会就是为了恶心我一下吧?”
“当然不是。”
付源把胳膊肘架在我的肩膀上。
“等会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病房?”
“你去病房干嘛?”
平时我们检验科很少进病房里,即使有采血任务也是由护理的老师们代劳。他们采好了样本后送回检验科,再由我们进行下一步的检测。
“刚才听璇姐说病房里有一个高度疑似白血病的小孩要采骨髓,等下去那之后当场推片。我跟她说想去看一看,你要不要一起?”
其实正常来讲,我们检验专业的实习生下午是不用过来医院的,除非有某些特殊的岗位。下午两点,我和付源跟着璇姐来到了妇儿楼的四楼,儿童血液病区。
“啊,你们来了。”
璇姐带我们走到一间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房间里坐着一位戴眼镜的男老师,璇姐打了招呼后向我们介绍:
“这位是血液病区的主任,你们可以叫他靳老师。这两个是我们检验科的实习生,我带他们来见一见,也能帮着打打下手。”
“靳老师好。”
我和付源跟靳老师打了招呼。
“嗯,好。检验科是应该跟临床多学习多交流,这样对两个专业都好。”
靳老师从桌子上翻找出一份病历,戴好口罩后带我们向病房走去。
“这个孩子叫田心,四岁,高度怀疑是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我们今天的任务是给她抽骨髓做一个推片,来看一看她的骨髓增殖情况,以此来作为诊断的证据。”
我们跟在靳老师的后面,璇姐一边走一边跟我们解释着。我们来到了最里面的一间病房,靳老师带着我们一行人走了进去。
病房被一个屏风隔开成两个区域,我们走进最里面的那张床位。床上躺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手背上扎着静脉滴注。床边有一个女人,头发干枯蓬乱,目光无神地盯着床上的孩子。
“田心家属?”
靳老师开口问。
“哎。”
见我们一行人走了进来,那个女人连忙起身,应了一句。
“我们今天来是要给孩子抽一次骨髓,做个推片来看一看骨髓的生长情况。”
靳老师向璇姐使了个眼色,璇姐把手里的表格递给她。
“这是知情同意书,要家属签字。一式两份,一份您自己收好,另一份我们留着备案。”
“这……医生,这要花多少钱啊,俺家没那么多钱。”
“可以走医保的,医保会报销大部分的,这个你们不用担心。”
靳老师耐心的跟家长解释。
“那……那能不能等俺家男人来了再签,他马上就回来了,刚才打电话……已经快到了。”
女人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
璇姐想要说什么,被靳老师拦下了。
“也可以,那等你们商量好了我们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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