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斌妈掰了掰手指头:“呀,那你都有了两个来月了!”老婆子显得格外激动,他虎斌终于也是要有后了。
一家人就这样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吃着饭,唯独虎斌神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至于其他人,倒也因为兴奋的过头,没有注意到他。
吃罢饭,虎斌妈死活不让爱芳动弹,积极的收拾碗碟洗漱去了。永明一如既往住在了小窑里,虎斌和爱芳则回到了纳窑。
“你给我说,这娃是谁的?”虎斌刚进窑门,就一屁股坐在炕头上,用质问的口气说道。
“你胡说啥呢?谁的娃?狗生的娃!”爱芳没好气地说,她显得极为生气。她虽然不知道虎斌为什么这样问,但她是一个女人,而作为一个女人,任谁被男人这样盘问,都免不了要生气。
“狗生的?狗咋生娃的,你给我说。”虎斌跳了起来,“你再别给我涂眼药,在这胡说。你别以为我是个瓜子,啥也不知道。”
“你知道啥?你给我说,你知道啥?”爱芳听到这样难听的话,也是直接跳了起来。
“我知道啥?你说我知道啥?我就问你,我和你结婚五六年了都没生下娃,为啥现在就剩下了?”虎斌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他想着两个多月前,正是自己发现永明那封信的时候。
“你问我,我咋知道?我还以为是咱两谁有问题,要不了娃。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娃,你在这作啥妖呢?”
是了,爱芳此时很痛心,她万没有想到自己在虎斌心里竟然是这个样子,她很难接受这样的怀疑和盘问,于是也口无遮拦了起来,“我当初真不知道咋想的,咋个瞎了眼看上你了。我要早知道你是这么个人,我还不如就真的给别人生个娃去……”
“啪!”一个硕大的巴掌扇在爱芳的脸上。
虎斌颤抖着手,“你说啥,你再说一遍。唉……我把你个水性杨花的烂女人,我真过想把你剁了喂狗去。”说着,虎斌嘴唇乌青,显然是极度愤怒。
“你剁,你剁。李虎斌,你今天不把我剁了,你都不是人生的。”
此时,两个人已经完全沉浸在黑暗的愤怒中,口不择言。
隔壁的老两口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到一阵一阵的喧嚣在“噗通”一声后归于宁静。待到老两口叫上永明一同走进纳窑的时候,只见坐在地上的爱芳抱着虎斌的头,他满头的血液依旧疯狂往出流,嘴里大喘地冒着血浆哈着气。
天刚亮的时候,镇上卫生所长廊里传来了一阵阵女人的哭喊声,只听得让人害怕不已。
三天后,一个新鲜的湿漉漉的土堆,出现在了虎墩坟头的西北角。
至此,这一场家庭的闹剧以虎斌的死亡为代价,完全谢幕。
虎斌的死是必然的,庄稼户的男人把面子看的重过自己的生命。所以他宁愿一死,也不愿意活着被一个个人指着脊梁骨骂,把他的后背指烂。倘若是其他事情倒也无关紧要,恰恰是婆娘娃背着自己和别人钻到一起的事情。
爱芳则在一阵伤痛中,痛失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U.uuknshm她这辈子唯一的孩子。她虽然知道自己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虎斌的事情,甚至从来没有任何不好的心思,但虎斌终究是因为和她闹事而失去了宝贵的生命,因此她心里面愧疚不已,终日以泪洗面,作践着自己。
半年后,爱芳变成了王梁村老六家媳妇一样的人。
儿子永明在省城上学久不在家,公婆两人一开始还对她甚是同情,认为她年纪轻轻先是没了母亲,后来又没了丈夫,就连肚子里唯一的孩子也没了。但时间一长,老两口也不再管她,任由她慢慢地崩溃,一步一步走向疯狂和灭亡。
爱芳喜欢独自一个人跑到虎斌的坟头上,糊里糊涂的说上很多话,没有人知道她在说什么,她也会顺手把虎斌坟头的土抓一些放在自己的口袋里带回家。然后给她平铺在炕上,盖上被褥就这样睡觉。她觉得这样就可以让虎斌给她托梦,她也好在梦里给虎斌解释清楚。
后来她更加疯狂,让人费解。可能是她久久不能得到虎斌的托梦,又可能是她在梦里没有得到虎斌的原谅,总之她是彻底疯掉了。
她每天穿着同一件薄衫子,在村子里东奔西跑,无论冬夏。她趴在粪堆上捡起别人家吃剩下的西瓜皮快乐地啃着,她在邻居家偷来女人鲜红的裤衩子顶在头上唱戏,她把自己像杀猪一样赤裸裸地扔在村子里……
如此三年的时间,她先后又把自己两个孩子扔在了粪堆上。
到第四年,她终于不堪重负,穿着她那一件薄衫子冻僵在村头的雪地里。
她的一生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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