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红衣女子边哭边捶地,说道:“爹,娘,女儿快熬不下去了。我划破脸从青楼里逃了出来时,多得姥爷何家的接应,不然女儿早就死了。
兄长在发配的路上病死了,弟弟被发配到矿上当乌面,他才十岁啊。前几天买通矿头见他的时候,他已经傻了,身上满是鞭痕,只会一声又一声‘姐’,‘姐’的叫我……你说他这么小,司马家怎么就这么狠心。
矿头说如果给他一百两就可以偷偷把弟弟弄出来。
我想尽了一切办法也凑不来一百两,青梅姨把当年娘在遣散大伙时送她的画送我,让我拿出来卖。她说弟弟都是喝她奶长大的,她一想到弟弟的遭遇,她心都碎了。
我拿着画在集市里站了好几天终于等到有人愿意出钱买了。
可是那渣滓却要羞辱我,然后又不知道从哪跑出来个王八蛋硬说爷爷的画是假的。
爹,娘,我一想到弟弟的摸样,我心好痛……“
红衣女子嘤嘤地哭泣,子路在一旁听了个大概,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咬咬牙,把两百两银票拿出来,在手上看了又看,最终下定了决心。
他本想偷偷地把银票放在女子画卷边上就走,哪知道他一步踏出去,竟因为河边地太滑直接摔了一跤。
红衣女子吓了一跳,警觉地站了起来,看到摔了一跤的张子路,赶紧擦干眼泪喝道:“你要干什么?!“
子路狼狈地爬了起来,赶紧查看了一下手中的银票,发现没脏,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抬起头,看到红衣女子的全貌。整个人都呆住了,多美的一个女子,明眸皓齿,肤若凝脂,柳叶弯眉。只可惜脸上有一道略狰狞的伤痕,坏掉了倾国倾城的脸庞。但那略带英气的双眼,带着泪水,不服输的劲儿更让子路着迷。
“真好看……“子路忍不住说了一句。
红衣女子秀眉一挑,讽刺地说道:“本以为你是个书呆子,没想到却是个登徒浪子!“下意识想把纱笠压下来一点遮住自己的脸,忽然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带,然后脸色顿时一白,伸手想把自己脸上的疤给遮住。
子路有点神魂颠倒,又说了一句:“你不带浅露更好看!”
红衣女子明显口气软化了些,问道:“真的?”
子路肯定地点点头,红衣女子把纱笠重新带上,口气还是有点生硬说道:“你让我一百两飞了,还污蔑我的画是假画,你怎么赔我?”
子路深吸一口气,尝试让自己不要表现得太丢人。他把手中的两百两银票递过去给红衣女子,说道:“我赔你……”
当银票从手中消失的那一瞬间,子路感觉到了自己内心依依不舍的呼喊。
红衣女子一边接过银票,一边讽刺道:“这么上道,打算用几两银子打发我——”她看到了银票上的数字,有些不敢相信,她赶忙掀开眼前的面纱,再仔细看了一下,发现的确是两百两没错。
“这……”红衣女子这下有点踌躇不安。
“收下吧,唐少爷买下了我的那幅画。”
“不行,两百两银太多了,而且是你卖掉你的画,跟我没关。”红衣女子想把银票塞回到张子路手里。
“你不是要把你弟弟赎出来吗?消掉贱籍还得花点银两。”
红衣女子沉默了一会儿,说:“你都听到了……”
“只听到了一点点,一个外傅(10岁)年纪的小孩不该遭这样的罪。当先生当惯了,见不得孩子受罪。”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红衣女子想了一阵,摘下浅露,用带着狰狞伤疤的脸看着子路,眼神里带着一丝决然。
子路想说要不当我娘子吧,好不容易忍住了冲动,这样子太乘人之危,不够君子。
子路故作轻松地说道:“别想多,要还的,还要收半厘利息!“
红衣女子在心里盘算了一算,小心翼翼地问:“半厘是按月算,还是日算?“
子路说借不过是藉口,也不想放高利贷,所以此时倒也没所谓,说:“月算吧,分五年还,以后我还得靠这点本钱去找个大家闺秀提亲呢!“
红衣女子松了一口气,笑骂道:“你这种书呆子,那个大家闺秀傻了才嫁你……
对了,改天我把那副画卖了,先还你一半本钱。”
张子路说道:“你还是别卖那幅画了,会出事。”
这下红衣女子反倒有些奇怪:“难道我这幅真是赝品吗?”
张子路笑了笑,摇摇头,说:“你那个才是真品。”
过了一会儿,子路敛住了笑容,很认真地说:“但那个印章上写着‘大晋慕容石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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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府大寿,宴席结束后,李阳明太守独自一人,走到阁楼书房处,展开一幅画细细查看。太守夫人敲开门,见到李太守正赏看着外孙送的《庐山高》,说道:“这回厉儿可是有心啊,特定花了二百两银给你买了幅真品。”
李太守笑了笑,说道:“厉儿有心我是知道的,但这副却是个赝品。真品的话,岂止两百两,两千两也买不下来。厉儿不懂字画,看不出里头作画临摹之粗糙。唯独这字临摹得颇有味道……”
李太守把画卷收了起来,说道:“《庐山高》的真品我是见过,当年慕容丞相收到后,还特意邀我等一众好画的同僚一同欣赏,丞相还在上面加盖了章印。”
太守夫人明显紧张起来,示意太守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
李太守无奈地笑了笑,继续说道:“自从当年变法失败,各同僚被流放的流放,入狱的入狱,凡跟丞相有点关系的,都被打压。更过分的,甚至是那些仅仅收过丞相贺礼的官员,都会被打成乱党。
那群人打压力度之强,快要把慕容丞相给大晋留下的痕迹都抹得干干净净了。现在更是无人敢提起丞相一事,在民间已然成为禁语。
我当年跟丞相在官场上无甚交集,倒是逃过一劫。
丞相拳拳护国之心,我深为所动啊。
但可惜啊……”
李太守看着窗外的明月,用略颓然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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