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八的屋子里种了四盆牡丹,都是白色。虽在生着暖炉的房间里放着,到了这个时节,也早都枯萎了。老五推门进去的时候,老八正蹲在窗下摆弄那四盆白牡丹。
手上忙活着,老八也就没有回头,只是招待了句,五哥你坐。
说话之前老五就已经坐下来了,听到这话反而又站了起来,凑到了老八身边弯腰看着。
“这花儿都死了,你还摆弄它做什么?”
这花瓣儿基本上都落完了,盆子里零星还能看到几片没有烂掉的,也都成了泥土的颜色。
“牡丹冬天不会死。”老八笑了一下,并没抬头。
“呃?这看着是死了的。”老五又弯下腰凑近了些看。
茎枯花谢香销色尽,看不出来哪里还有活着的样子。
“五哥平时不养花吧?”老八忽然抬头看着老五问。
“不养。总觉得花儿这东西,太不经风雨,日暖即为拂云花,冬来便作委地樵……”
疾风从东起,吹折不终朝。朝为拂云花,暮为委地樵。寄言立身者,勿学柔弱苗。他从小都是被这样训导着长大的。
老八笑了笑,往一旁挪了挪,老五便也蹲在了花盆前看着。
盆子里枯枝烂泥,也没什么可看。
“牡丹冬天不会被冻死。牡丹花根部耐寒性很强,冬天枝枯萎,但根部肯定是活着的。”老八往泥土里指了指,老五也暗暗吃惊了一下,这看上去分明是死透了的……
“牡丹耐寒,我在西北家乡的时候就养过,只不过是红牡丹。立冬前后,只要放在房间的向阳处,越冬的时候剪枝除草,来年清明过后依然现蕾。”老八边说手底下边忙活着。
老五伸手试了一下那泥土,湿湿的,新浇过水的样子。
“很多看起来娇弱的植物都不似你想的那般。”老八拍了拍手又拍了拍衣服站了起来。“五哥你知不知道有一种植物叫钩吻野葛?就生长在南方野外的山地路旁、丘陵疏林中,开花很香也好看,有人见到就把它移来栽在庭院中,爱它的气味芬芳便拿它调和酒浆。只是这野葛剧毒,拿它入酒,喝了就死。像这种植物,既不应该采掇,也不应该移栽。它从来都是生长在野外的,看着好看也娇弱,为了生存却长得一身的剧毒,野外长得久了繁茂了,刀子斧头砍它都砍不断……”
“年深已滋蔓,刀斧不可伐。何时猛风来,为我连根拔。我听过这东西……”老五也站了起来,看着老八。
“对,谁都休想动它,啥时候吹来猛风,除非连根子拔掉!”
二人相对,沉默了许久。
“家乡的时候还种红牡丹,怎么到这里改种白的了?”老五轻轻叹了口气,很不容易觉察,转身走到了桌子前,扶着桌沿坐下。
老八见他转身的时候用手捂了一下肋骨下,想来上次酒壶上沾的血迹就是那里来的。
“像家乡的雪。”老八顿了一下说。
这个地方万年不下雪,偶尔下一点也像不情不愿硬挤出来的似的。在老八的眼里那都不能算是雪。
“是啊,小时候还下过两场大雪,一晃很多年过去了。”老五望着窗外。
庭前落尽梧桐,水边开彻芙蓉。窗外的秋天已经很深很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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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水的另一端,阿阮也望着窗外,手里握着块玉佩,玉佩是小指粗细弯弯的一绺,像大雁展开了又抻长了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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