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已经做了很多了,像他那个年纪的孩子很少见到有这么细心的。他把我带出来,安排好藏身之处,换了新的身份,这也是为什么咱们今天得在这里见面的原因。”许大夫说话间门外远远地有女子的脚步声靠近,阿阮马上起身抵在里屋门后,却听到外屋有人推门进来喊了声“爹”。
爹?
许大夫的女儿在陕州饥荒时不都没了吗?
如果不是叫许大夫,那……阿阮望了望小福子,小福子瞪了瞪眼睛盯着阿阮。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睛里面读出了四个字:叫你呢吧!
许大夫倒是从容很多,起身相迎,那女子进屋的时候,把阿阮和小福子都吓得往后闪了闪。
是那个......窗花!
那窗花端着个承盘,承盘上放着个茶壶和三个茶杯。
窗花打扮得依旧艳丽,身上却没了那横冲直撞的香味儿。
窗花看到阿阮和小福子却并不怎么惊讶,笑得虽然依旧有点儿形式大于内容,但还是能看出来内容的。是真诚。
许大夫接过承盘放在案子上,对阿阮和小福子说,这是春桃,是我的义女。
阿阮特别想把自己的脑子掏出来揉眼睛似的揉一揉再塞回去。
小福子的嘴在窗花进屋的时候正在张大,在许大夫说话的时候又僵住了,张了一半儿,咧着嘴愣着。
比起阿阮和小福子,窗花倒也不见外,还热情地说:“二位弟弟,喝茶。”
喝什么茶啊……茶把我喝了算了……阿阮觉得脑子还是不用揉了,直接冬眠了算了。
窗花见他们这呆呆的样子,掩着嘴笑道:“小九都得把我叫姐姐,二位可不是弟弟吗?”
好吧,阿阮已经放弃跟脑子纠缠了。他觉得他已经什么都听不懂了。索性又重新坐到了椅子上,端起了杯茶一饮而尽。
这屋里好像也就只剩下这壶茶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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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在认定自己是个傻子之前许大夫开口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要从十二楼的手底下救人,单单留下条命是不行的,把许大夫那么活生生地留在那儿,没出门儿走两步就又得被十二楼的眼线发现,那个时候估计死的就不仅仅是许大夫了,阿远私自放走许大夫,也得跟着遭殃。
只是阿阮佩服阿远能想出来这么个地方,找到这么个女人,编出这么个身份,把许大夫藏起来。可转念想一想,好像也只有这个办法最可靠,既可以把许大夫留在这城中找他的儿子,又可以躲过十二楼的眼线。连自己都猜不到阿远会这么做,那十二楼必然也猜不到。
心思之细,的确是阿远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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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死鬼老爹早就把我卖了,后来几经辗转又被多次转卖到了这个地方,我心里也早就就当他死了。如今说许大夫是我老家来的父亲,也没有人会去追查,毕竟在这里没人见过我的亲爹,说不定早死了也未可知。况且像我们这种人,连名字都是假的,来找我们的人都不过是为了那么一时的乐子,出了门估计连长相都想不起来,谁会关注我有没有个爹。”
那窗花说话的时候也是嬉笑着的,和平日里那腻腻歪歪搔首弄姿的笑也没什么两样,原先看到总觉得甜得齁人,眼下却又苦得心慌。
谁会在意这脂粉下面藏着什么。藏得久了,连本人都不在意了。这一生无论怎样,就这么草草打发了就行,等到临闭眼了,这五颜六色的胭脂水粉钗环衣饰,那褪色了的身世悠悠,也就都没有了,落得个一身干净。
“那我们怎么称呼这位姐姐?”小福子是个心肠最软的人,听到这飘零辗转,再也想不起来之前的女妖精了。
“父亲给你们的字条上写了,我叫春桃……也不是真名儿,叫什么都行,你们要是不嫌弃,叫姐姐就行。”这飘零的春桃好像还比不上听到这身世的小福子难受。一点儿不在意的样子,还是笑嘻嘻地给他们倒茶。
好像对这有着一千个面孔的生活,只能用这一副笑模样去骂它一声,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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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春桃姐姐,谢谢。”阿阮也不知道要谢什么,谢她倒茶?谢她认下了许大夫?还是谢她也是凄苦至今却嬉笑怒骂,让自己不由得有了一丝安慰。像他们这样的人,都还活得好好的。
这一屋子四个人,都像是被生活踩在脚底下碾着玩儿的玩意儿,但都还好好地,坐在这里喘着气儿。就是碾不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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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桃听到小福子和阿阮叫她姐姐,笑得更开心,只是这笑里面多了些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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