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叫姐姐好,小九也叫姐姐,这么多年来,小九是第一个正经把我当人看的人,许大夫也把我当自家孩子,如今你们也不嫌弃,把我叫姐姐,那我自然也像亲姐姐对待你们。”
“讲什么嫌弃,无非都是朱门大户门口的尸骨,谁和谁有什么区别呢。”阿阮闭着眼睛摇了摇头,今天听了太多的人如草芥随风转,这风好像吹进了自己的脑子里似的,这会儿也开始旋转。
许大夫一眼就看出来了不对,拉起了阿阮的胳膊放在桌上,搭上了手指细细诊脉。
“小十二最近这药不对吧?可是又换回了从前的药?”许大夫问。
阿阮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一惊:“许伯伯,这就是我要问您的事情!之前我还没有把握是不是您,如今您这样说,必定是知道内情的!”
许大夫松开手,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儿,倒出粒药丸儿递给阿阮。
“小九平时每个月都会从我这里取药,我也会按照他所讲述的病情不断细微调整药方,这一个月他没来,今天就把药给你了吧。”
阿阮把那药掰开闻了闻,正是自己这近一两年来在十二楼时吃的药,和小福子最后带给他的药粉是一样的味道!
那阿远一定是在许大夫这里取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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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大夫把整瓶药塞给阿阮,说道:“小九从来没说过你这病是如何来的,只说不能带我去给本人瞧病,所有关于病人,病因,药方,病情的,一个字都不能向外人透露。除非有一天你亲自找到我,那就说明小九情况危急了,我才可以向你说出所有我所知道的。”
阿阮起身行礼:“许伯伯,不瞒您说,如今倒不是关着这病,是关着小九的行踪与性命。这是我唯一能找到的关于小九的线索了。您若是能透露一二,我感激不尽。”
“知无不言!”许大夫也起身扶起阿阮。
“小九第一次因这病找我的时候也带着个药丸,和我现在给你的这些却不是一个方子。他让我看看那药丸究竟是什么方子,是否又异常,为何病人吃了十几年只能维持却没有好转,为何吃着药总是困倦,断了药头晕又加重。”
“小九当年给您看的可是这个?”阿阮掏出林老爷给的药丸。
许大夫掰开细细看过闻过,很确认地说:“就是这个!”
“小九这么问您,那就是说他自己也不知道那药丸是什么方子?那他打哪里得来的这药?”阿阮不解,从自己小时候开始吃药就一直是阿远照顾着,他一直以为是阿远亲自找大夫开的方子配的药。
“小九并没有说这药是哪儿来的,但很明显他对这药一无所知,否则他也不会给你吃。这药吃过之后看上去病情有所缓解,却是治标不治本之药,吃得久了更是会让人产生依赖,只要断药,情况会立刻恶化。想来给他这药的人,只是想让你依赖这药,却不想治好你的病。小九若是知道这种情况,怎么会给你吃。”许大夫顿了顿,又想起来了件很重要的事儿:“况且当时他将这药拿来让我验成分的时候只给我了半丸,说这药每个月都有定数,他没有多余的,给我多了,你就没得吃了。”
许大夫的话让阿阮额头渗出了细细一层汗珠。有人一直在骗着阿远,借着阿远的手让自己吃这药。连阿远也是近二年才察觉到的。可是目的在何呢?阿远一开始是怎么得到这药的呢?自己头一次吃这药的时候还很小,刚来十二楼没多久,害自己这么个走路都得摔跤的小屁孩儿干什么呢?
还有最最关键的一点,为什么自己从林老爷那里拿到的药都是旧的药呢?
“许伯伯,自从您给了新的药方之后,小九就再没用过旧的药?”
许大夫摇头:“新的药方都是我仔细斟酌的,每个月都要根据小九向我讲的情况适量调整。按照他的描述,你现在的恢复程度基本上和我预计的一样,也就是说你一定是按照我的方子在用药的。一开始为了让你适应,不能一下子戒断,我还掺了一些原先那药中的成分,后来我用的药越来越温和,尤其是最近这小半年来,你几乎已经不再依赖之前药丸中的那些成分了。小九也非常开心,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说,再过些日子,就帮我们父女二人离开淮阳,至于春雨……”许大夫叹了口气:“至于春雨,在这里一直等下去也无济于事,反而会牵制他的行动,他说他会和你留在这城中继续找,直到找到送来与我团聚。”
“对。当时是这样想的,再过些日子……”阿阮看了看窗外。窗外的天已经黑了。.uknsh.c
“再过些日子我们就离开那楼里,在这城里不起眼的地方找处宅子安顿下来,开个小酒馆……”天一黑,就什么也看不到了,看不到什么宅子,什么酒馆,也看不到那个人。
春桃点上了烛灯,烛火幽幽暗暗闪闪烁烁,每个人都在沉默。
许大夫几次欲言又止。喝了三杯茶后,还是下决心似的点了点头,望着阿阮道:
“还有件事儿,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但眼下事态紧急,我想还是得告诉你......”许大夫续了杯茶,却只是放在了桌上用手握着,指尖在茶杯上画着圈儿。“你这头晕的毛病,倒不像是自己得上的。多少像是药物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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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阮望着窗外的侧脸刚好在烛火的阴影里,也看不到是什么表情,只能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就像烛火上缭绕飘散的青烟。
“许伯伯,我知道医者仁心,但我斗胆向您讨一些药。”阿阮从暗影里起身行礼。
“何种药?给何人用?”
“一些让人生不如死的毒药,只能从我手里不断讨解药的毒药。至于给何人用……不是给人用,他们算不上人。”
小福子抬头看向阿阮的时候,竟一瞬间晃了神儿,阿阮的神情和阿远越来越像,眉宇之间也开始有了一层刚刚凝结起来的雾气。
在小福子印象里,十二爷开心也好,生气也好,哪怕是杀人,都像繁华盛开在仲春时节,不遮不掩、不躲不闪地夺目。这神色间蒙上的模糊,像是从九爷那里扯来了一缕绕着秋月的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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