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一个共同的洒脱而大义凛然的属性,就是事情没逼到眼前都不知道害怕。一个十天之后才发作的毒药,好像还不足以支撑起衙役和盘托出的决心。
阿阮已经在耐心耗尽的边缘徘徊了。在这边缘上打了个滑,忽然想起阿远好多次告诉自己要有耐心不能太狠要包容,最终还是把那滑下去的半只脚撤了回来,重新爬上了耐心的制高点。
于是他又蹲下,循循善诱地讲:“姓元的,我真得不想下手太狠,如果不是这么遭你们摆了一道,这会儿我都不干这行了。”说到这里,阿阮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果不是这些糟心烂肺的事儿,这会儿自己可能跟阿远两个人正在小酒馆里抱着算盘算账数钱呢。
叹口气缓了缓,阿阮接着说:“你可能觉得你的主子姓林的,能为你调配个解药什么的,他那人好像也擅长倒腾点儿药啊啥的。姑且自欺欺人地认为你对他有那么重要,但是你想想,这毒药你只是吃进去了,又没有配方,又见不到成药,到哪儿去配解药?他能花那么多年的功夫配出来十二楼那见血封喉的解药,你有几条命能等那么多年?就算是把你剖开了,在肚子里去寻这毒药,也早都化成黏糊糊的水儿流到全身各处了,是什么成分也不可知了。”
阿阮一边说着什么剖开啊,什么肚子啊,什么黏糊糊的,一边儿拿手指在衙役身上来回地比划。
“解药不是他配的。”衙役在这比划之下瑟缩了一下。
“什么?”阿阮停下来手上的动作。
“见血封喉的解药不是林老爷配的,是我娘。”衙役重重地喘了口气。这种声音一出来,阿阮就知道这人该交代了。这是把身体里最后一丝小叛逆小不忿儿彻底呼出去赶走了。
只是谁能想到,那又聋又瘸的元老头儿,身后竟然背着这么大一个故事。
“那老头儿本不姓元。只是为了躲仇家,才改了姓。”衙役说了这句话,想撑着身子背靠着大树坐起来些,只是这一晚上又惊又吓又挨揍的,早就成了一滩烂泥。阿阮看他折腾了几下都没坐起来,拽着衣领把他上半身放直了靠在曲里拐弯盘绕着的树根上。
就连这被拎着坐直了的动作好像都把他吓了一跳。衙役喘了口气儿,向后又挤了挤。“你应该听过姜元这个人。”
“万花穿云剑姜元?”
“对。就是这个人。”衙役好像很不乐意说出这个人名字的那两个字儿。
阿阮皱眉盯着衙役看了片刻。那脾气古怪的几乎不能动弹的元老头儿竟是姜元?
应该是的……现编也编不出这么个人物关系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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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江湖上的人阿阮不知道几个。老了死了的人知道的更少。他们这行儿,是个夹缝儿里的活计。阿远总笑着说,江湖上的快意恩仇跟他们无关,朝堂上的运筹帷幄跟他们也无关。他们就在这俩行当的中间被人拿捏着将就着活着。雇佣他们这种见不得光的杀手的人,多半就是想把庙堂抹上层江湖的颜色,让政敌的生死变得随意又轻松,或者说想把这江湖拉到庙堂之中,让刀啊剑啊的也有个主子。所以这行里的人,混不上江湖的侠肝义胆,却能留下一身的恩恩怨怨,也蹭不上朝堂功名利禄,却落得个为虎作伥的骂名。
所以阿阮对那些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从来也没关注过,毕竟是两条路上的人。可万花穿云剑这个名字,却是他听说过的仅有的几个名号之一。
只是传来传去,越传越神,几分真几分假都不知道了。
一剑引万花,随风入云霞。五月春意暖,催开黄泉路上枯枝芽。
二十多年前,这万花穿云剑还是江湖上的一首传得邪乎的诗。
听说这剑法细腻精致,绵绵不绝,可引春风唤醒繁花万朵,无论秋冬雨雪,只要有这剑的地方,就像春风乍起吹暖万物,一时间剑气所及皆是仲春的温柔和煦。
也听说这剑法玄机暗藏,锋芒不露,伤口不知在何处也不知是何时,只等血流枯竭方知已上黄泉路,还以为那成片的血迹是夭夭桃花灼人眼。
只是这样的名剑客,忽然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只留下了一堆有的没的奇闻轶事。
有人说他超凡脱俗,是东君麾下的仙子转世,又重新回到九重天上去了。
有人说他风流倜傥,引无数女子痴情追随,携三妻四妾游历人间享受去了。
然后,可是……这个元老头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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