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爷笑笑。“的确还有另一件事。一件你办砸过的事情。”
“三年前城北郊区那偏僻宅院?我当是不知道那是你们的人,十二楼掌柜的派我去我就去了。事后小田来找我我才知道。我也向你请罪了。”阿远笑了笑,商人真是锱铢必较。自己以后开酒馆做生意也要这样,酒钱一分都不能少,打碎了杯子也得赔钱。
“我当时怎么说?”林老爷这问题显然不是问句。
“说且记下不罚。还要用我。呃……如今是因为不用了,故而到了该算账的时候了吗?”在这里等着呢。好。有个出价就好交易。阿远此刻反而还安心了些。也走到了桌边拉开凳子坐下来了。
“这里的规矩小田他们都懂。“林老爷拿起了碗筷。
“说是坏一件事儿,自断一指。”阿远皱了皱眉,桌上有盘卤凤爪,这本是道精致的开胃菜,如今看着实在是倒胃口。“哪根儿?”
林老爷也看了看桌上的饭菜。也皱了皱眉。“饭桌上说这些不合适。晚饭后你还得去收拾东西吧。等一切都打理好了再说。”
“对,等我走之前再说,要不再流一院子血污了这书院的干净。”一旁伺候的人给阿远递上了擦手的手帕。阿远擦过手也端起了碗筷。
桌边儿围着五六个伺候的人,此时也都上来开始倒茶布菜。
阿远没怎么动筷子。林老爷也没勉强。一顿饭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吃着,连碗筷碰撞的声音几乎都没有。逐渐西斜的太阳透过了层层的树影,迈过了屋门口高高的门槛照进来,刚好停到饭桌前。桌上的饭菜,二人的面容,全都埋在了暗影里。只有围着桌子伺候的仆人们往来的脚步偶尔踩在地面上一片片的光斑里,像是淮水上趁着余晖归家的小舟,两桨一摇,就溅起了一片细碎的光影。
天色渐暗,余晖燃尽,这诗情画意的光影褪去,只留下了一屋子死寂和空荡。仆人点上了火烛,罩上灯罩,烛火在灯罩里面出也出不来,灭也灭不了。林老爷这顿饭吃得很慢。阿远觉得现撒种子现种菜也无非就是这么个速度。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个节气,大概菜也长起来了,也收获了,出摊了买回来了收拾干净弄好下厨端上了。姓林的终于细嚼慢咽地吃完了。抬眼一看,每盘菜也就动了一小口。
嚼空气也能嚼这么久吗……
阿远怀疑林老爷吃饭咀嚼的是气味。
“九爷,您跟我上楼拿东西吧?“小田提了盏烛灯走进来,俯身凑在阿远耳边询问。
阿远转头看看林老爷。林老爷已经又端起了茶杯。“去吧,十几年了,你的客房总归是要再看看,里面你的东西也收拾一下。”
阿远还是没动。
林老爷瞟了阿远一眼,慢吞吞地说:“我一会儿也上去,那件事儿等我上去了再说。”
“好。”阿远起身告辞。
一根手指,要磨叽多久。下半辈子还有好几十年,总比一根手指长一些,赶快处理完就可以走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给阿阮解释。
阿阮这孩子,年纪不大脾气不小。说是门挤的他得把门去卸了,说是狗咬的他得去把狗的牙拔了……要不然说是自己咬的?
阿远太清楚阿阮的心性脾气了。这么些年来自己都不敢给他说林老爷和药的事儿,要是让他知道有人用他胁迫他这个唯一的亲人做事,他要么把那个人弄死,要么把他自己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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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层的一间客房,平时放一些阿远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几件衣服,都是这里置办的,除了必须的时候,否则为了少生嫌疑从来不穿。几包茶叶,都是林老爷给的随手就放在了屋里。几瓶金创药,都是最普通的,城中任何一家药铺都能买到。.knsh.c所谓的收拾东西,只不过是让自己顺带着拿出去扔了吧,也省得他们再差人打扫了。
阿远摊开件儿衣服,把七七八八的东西都扔在里面,随便包了包。
小田一直跟在身后,也不作声。只是默默地举着提灯。
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林老爷也没来。屋子的另一角有个小窗,窗下有一张小桌,桌上有一盏烛灯,阿远走过去点燃。
烛火亮起的时候,阿远看到小桌的角上还有一壶酒,是自己不知道哪次买来放在这里的,喝了多一半。走的时候顺手拿走吧,屋子就彻底干净了。
刚把酒壶拿在手里,林老爷就进屋了。看了看阿远手里拿着的酒壶道:“有心了。我正想着这会儿找壶酒给你践行,可这书院平日里上上下下的人都不让饮酒,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没想到你这里竟还有。”
阿远愣了愣。又摇了摇头笑道:“多谢林老爷这些年来对我不拘束。”说着转身从架子上拿出三个杯子,放在桌上,打开酒壶,各斟了半杯。“浊酒半壶,因陋就简,敬二位吧,今天就算是别过了。”
小田连忙摆了摆手往后退。林老爷却对着小田招了招手:“今天算是给小九践行,破例半杯,不算罪过。”
小田顿了顿,点点头,拎着烛灯走近了,把灯放在桌上。本来一根烛火还照不明这角落,幽幽暗暗的,小田的烛灯放上来,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阿远先举起了酒杯,林老爷也端起了杯子,小田等了等,又瞄了一眼林老爷,也把手探向了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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