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半满的酒杯都喝空了。
小田的酒杯刚放回到桌子上,一阵风顺着窗户缝吹进来,桌上的烛火晃了晃似要被吹灭。小田赶紧又伸手去护住烛火。
阿远看着小田,脸上还带着笑。小田的手却有些抖,其实非常不明显,而且很快就控制住了,却被这烛火中投下的影子放大了数倍,看得非常清晰。
阿远打量了小田一下,还是笑笑说:“不必麻烦,关上窗子就好了。”说吧放下酒杯转身去关窗。
窗边有一粒小小的苍耳子。阿远停下了关窗的动作,怔怔地拿起了那粒苍耳子,苍耳子上还挂着几根青绿色的丝线,像是什么东西被划脱了丝,缠在上面。
阿远盯着那粒苍耳子足足看了半炷香的时间。看到夜风吹进了眼睛,流下了一滴泪。
临淮书院的院子里和山上都没有这种植物,只有十二楼下有两丛低矮的苍耳子,阿远每次都绕开走,阿阮每次都爱跨过去,衣摆上粘的到处都是苍耳子。阿远还打趣过,说,你这就是“不惜翠云裘,遂为苍耳欺”吧。阿阮还笑着接道,“入门且一笑,把臂君为谁”,粘了几个苍耳子你就认不出我了吗?
是啊……还认得出。
高田生黄埃,下田生苍耳。苍耳亦已无,更问麦有几。
淮阳城一瞬间干涸了。阿远似乎已经看到了黄土成片垒起的坟冢。
人影在桌上的一盏提灯,一根烛火中虚虚实实,交错重叠。
小田从阿远的背后出手了。林老爷伸手似乎是想阻拦一下,但是已经晚了。他并非习武之人,小田出手的速度和力度都不是他能拦下的。
小田的手在距阿远颈部的桥弓穴还有二指的距离时被阿远抬手挡下。已经很近了,搁平常阿远不会反应这么慢让人如此逼近死穴。
小田被挡下却并没有收手,旋即从袖子里面甩出一把匕首,状如蝎刺,轻薄短小,藏在袖子里很合适。且不多不少刚好二指长。
阿远的瞳孔很明显地收紧了。回手在小田手腕处一托,匕首就贴着阿远的脖颈一侧从小田手中被卸下顺到了阿远的手中。阿远反手就向小田的咽喉刺出。
太快了。匕首快抵到小田咽喉上时小田的手还停在阿远的肩上没来得及收回来。
就在匕首快要没入的时候,阿远忽然一把把小田推向一旁,自己俯身伏在窗下。
两三支箭瞬间穿透了窗子钉入了屋内的横梁上。阿远在窗下一把将匕首甩出插进房门上。离林老爷的脖子不过一尺,停下了林老爷开门的动作。
匕首尖上还滴着血。
小田抹了抹自己的脖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呼吸还顺畅,只是皮肉伤。
林老爷从门上收回了手,此时面带着几分愠色冲小田使了个眼色,小田唯唯诺诺不住点头,伸手在烛影中向窗外比了个手势。
屋外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小田顿了顿,想伸手扶起阿远,被阿远挡开了。
小田收回停在半空中的手又赶紧向林老爷跑去,想扶住林老爷,也被挡开了。林老爷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看都没看那匕首,只是走到了桌旁坐下,望着阿远指了指桌子另一侧的椅子。
阿远笑了笑,笑得比这破窗中透过的夜风还冷。
小田身上打了个寒战。
林老爷用眼角瞟了小田一下,又瞟了桌子前的地面一下。
小田咬了咬嘴唇,跪在地上对着阿远抱拳道:“多谢九爷救命之恩。”
面子上的事情,到死前了林老爷都得讲究。就像给死人换寿衣。
阿远没看他,怔怔地望着桌上的酒杯,只是摆了摆手,说了句客气了。
还是那三个杯子。现在放在桌子上,却显得有些刺眼。
“九爷您为什么救我呢?”小田不解,如果没有那几支箭,阿远的匕首估计已经要了自己的命。
“你为什么要出手杀我呢?“阿远也盯着小田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我只是以为楼下埋伏的……”小田的声音很小,唯唯诺诺的。
“我什么都没看到。我脑子已经空了。直到有人放箭我才知道,你们是打算赶尽杀绝了。我一定得死在这儿了。“阿远咬着嘴唇,很努力地压抑着自己语气里的情绪,目光恨恨地盯着房梁上的三支箭。
阿远把目光从房梁上移开,抬眼看着林老爷。”国之重器,皇室军库才可制造。私藏弓弩,还无人追责。姓林的,我没想到你的势力竟已至此。“
林老爷也笑了笑,另起了话头。“小田是个蠢货。以为你准备玉石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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