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抹了把眼泪,磕了个头。阿远看不惯他这样。
“对了错了,死呀活呀的,已然如此了。你先站起来,做人就要天地鬼神都不跪。”
春雨扶着膝盖,试了三四次才起来。应该已经跪了不短的时间。
“你不是因为看上她了自愿抄给她的吧?”阿远笑着问春雨。他心里知道不会,那头儿还有春雨的父亲,就算自己的死活对春雨不重要,父亲的死活总是重要的吧。这么问无非是为了让春雨多说几句话。说破无毒,说完了也就过去了。
果真,春雨卯足了劲儿摆手,都晃出虚影儿了,看得阿远头晕。完事又急急忙忙在自己脖子上比划着。
“她威胁你了?”阿远盯着春雨。“那你为什么不回来告诉我?”
春雨眼泪汪汪地看着阿远,又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告诉了我她就要杀了你?”阿远的声音柔软下来了些。
春雨点头,手上慢慢地动作着,生怕阿远看不明白似的,很努力想要讲清楚些什么。阿远也就耐心地看着。春雨讲了一遍,擦了擦满脸的眼泪,又比划了一遍。
阿远叹了口气,明白了。“她说你如果告诉我了,要么就是我到那时有所防备,要么就是我不给你剑谱,反正她能看出来。所以你不敢告诉我,怕她杀了你,杀了你你就见不到你父亲了,只要你还活着,即使我死了,你也还有机会逃出去。”
春雨停了哭泣,鼻涕还挂在嘴边,紧紧皱着眉。他自然讲的没阿远讲的那么直白,但说到底就是这么个意思。当时还在心里为自己开脱,认为情有可原,眼下从阿远口中说出来,春雨竟觉得自己的行径自私卑劣到无法直视。
“你后来是想过告诉我的对吗?只是害怕所以拖着,拖得越久事情在你心里越沉,越来越不敢说。是这样吗?“阿远想递给春雨一块手巾,站了两次没站起来。
春雨见了赶紧上前来扶着,可刚伸了手就缩了回去。
阿远把手巾塞给他。
“这不怪你。如果有人威胁杀了我,我也会害怕。我清楚,你不是怕死,你是怕你死了你父亲会难过,他就你这一个儿子了。我也一样,我也怕死,我死了小十二在这世上又成了孤儿了。”
春雨瞬间泪水决了堤,把个手巾洗得水淋淋。
“罢了,过去了。只是你要记住,为你自己记住,这件事儿上你要信我,一切情况都要告诉我,我把你活着带出去和你父亲团聚的赢面儿比你自己一个人折腾要大得多。你不用为了我相信我,为了你自己就行。”阿远把那沾满了鼻涕眼泪的手巾扯下来扔到了一边,索性把床上的丝衾团了团都给了春雨。
“也怪我。怪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的计划,让你心里一直没准头。”阿远轻叹了一声。“只是当时八字还没一撇,我不想让你心里早早担心紧张。挡在前面的有两件事,一件事儿就是姓林的找来的那几个怪人,现在已经了了,另一件事儿就是等小十二找到这个地方,把消息传出去。可能还要点时间。”
春雨小心翼翼地伸手指了指阿远。阿远送回来的时候的确可怕,看着已经没剩丁点儿人气儿了。
“没事儿,其实都是外伤,看着吓人,也不怎么深,我心里有数,无非是拖延些时间罢了。”阿远往自己肩头摸了摸,伤的地方都包好了,也不怎么太疼了。好像情况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轻了些。“我睡了几天?”阿远问春雨。
春雨伸出了两根细细的手指。
“姓林的请的大夫可以啊,才两日就恢复成了这样。用不了十天半个月又得打发我去拼命了。”阿远的表情也不知道是笑着呢还是叹气呢。灯下看起来影影绰绰有些昏暗。
“外伤是小,我只是觉得现在奇经八脉里的真气被剐了个干净。每动作一下都很费劲。”
春雨低下了头。他知道很快林老爷就会送药来,把这本来慢工出细活的调养一把火烧旺,好得比外伤都快。只不过烧干净了也就没了。
从地上的影子看到阿远在冲自己招手,春雨才又抬起了头凑近了。
阿远压低了声音说:“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这不我还活着呢么,这就行了,算是彻底过去了,别这副委屈巴巴的模样了,看得我都觉得我活不久了。你要赶快振作起来,咱们要活着出去,还得你帮忙呢。之前商量好的事情你可还记得?等小十二传来了信儿......”
春雨得了特赦似的点头如捣蒜,心里只觉得阿远是个最细心的人。做错事的人心里会一直挂着,总得有那么个机会,让人赔个礼做些弥补,让人觉得自己还受信任,才算是迈过了这个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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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淮书院里,小田给林老爷递上了封密信,然后静静地退到了一边。
林老爷很快看完了信,但沉默了很久很久。小田也不敢多嘴,只在一旁候着。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林老爷才问了句,“还有多少天是小雪?还有多少天是大雪?”
“算上今儿离小雪还有十五日,离大雪还有二十五日。”林老爷平日里不记日子,所以这些都是小田熟记于心的,每过去一天就会把那些数字再重新背一次,时刻要准备着林老爷问起,就算是半夜睡得正香把他叫醒了问他也能马上答出来。
“我明天去宅子那边。我出门的时候你要把小十二看紧了。”林老爷也没多解释,小田也没法儿多问。他只觉得林老爷今天话少得反常。应该快到日子了吧,他想。或许就是小雪或大雪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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