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听到失火的消息,我的心里就一直不踏实,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似的。”
晨光透过门缝不怎么均匀地照在林老爷的脸上,更显得他那张瘦削的脸沟壑纵横,一道道褶子就像从这人九曲十八弯的心里长出来的似的。
“即使发生什么事情也一定会是好事情。”小田很少听林老爷说这种悬着似的晃悠悠没准头的话,不知道怎么接茬,只能小心翼翼地宽慰着。
林老爷不置可否,只是用手指在并没有几根毛的下巴颏上捻来捻去。忽然伸出根手指指着小田说:“有件事儿你亲自去办。”
小田被这一指头戳得一激灵。“老爷您吩咐。”
“你去把姓元的那小子杀了。他知道的事情不少。”林老爷眯起了眼睛,使劲儿盯着门缝透进的阳光,好像他的脑子就长在那里。
明晃晃的阳光照着,小田不太能看清林老爷的眼神,嘴巴里嚅嗫,“咱们不是还一直用着他呢吗?这些年他也给咱们打探了不少消息。”
“贪小便宜吃大亏,你要改一改这些婆婆妈妈的毛病。”林老爷扭头冷眼扫过小田。“眼下要发生大事了,就必须把边边角角都清理干净,不留后患。”
离开了照在林老爷脸上的阳光,这眼神小田看得很清晰,身上不禁冷了一下子。“是……是是,老爷您说的是。要不要尽快动手?”
“不!”林老爷竖起手掌。“弄死个衙役,多少还得打点安排一下才能遮过去。在办正事之前我不想再生额外的枝节。不要提前,你和小十二同一天动手。”
“同一天动手?可小的还得看着十二爷呢。”
“对,他只要酉时一出发,你就马上去把姓元的结果了。”林老爷顿了顿接着叮嘱。“那姓元的没两分功夫,你手底下利索点。”
小田身子又低了低,几乎贴在林老爷耳边,轻声说了句,“老爷您放心。”
林老爷点了点头,又吩咐道:“你去告诉小十二,晚膳的时候来和我一起用,我有事要交代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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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阮到的时候,夕阳刚刚西斜,酒菜已经摆了满桌子。林老爷并没有上桌,只是坐在一旁的官椅上候着。
一切都和一个多月前寒露时节阿远来之时一样,只是天更冷了些,只是人又走了个来回,只是阿阮并不知道,脚下的地砖阿远也踩过。
“大雪那天动手。”
阿阮没想到,一向啰里吧嗦的林老爷今天倒开门见山起来。
“呃......好。”阿阮点了点头。“您说了算。”
“就这样?如此就答应了?”林老爷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桌边坐下。
“那可不。之前都说好了的事儿。我们这行必须讲规矩,否则告都没处告。”阿阮也凑到桌边坐下,打量着桌上的菜。“今儿菜不错!”
林老爷使了个眼色,一旁伺候的小厮递上了手巾。阿阮摆了摆手,“不擦了不擦了,饿了。”
林老爷摇了摇头笑道:“这样看着多让人放心。小九还没你一半能吃。”
阿阮嘴里已经塞得满满当当。“不吃就不吃,饿着他。他从前也没少诓走我的午饭。”说到这里,阿阮咧嘴笑了,只是他嘴里鼓囊囊的没法儿张开,所以看上去笑得很不明显。
真像啊。林老爷心里恍惚了一下。这两人看着一个嬉笑一个沉静,却是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像到了骨子里。
“没有其它的问题就好好吃饭吧。”林老爷爷端起了碗筷。
“当然有。”阿阮把嘴里的东西终于稀里糊涂地咽了下去。他的咀嚼可能都是在胃里进行的。
做戏就要做全套。他知道林老爷嘴上虽那样说,心里却等着他问。如果不问,林老爷反倒会起疑。
“事成之后我去哪找小九?”
林老爷放下刚端起的碗筷,掏出张图来。“我在城郊找了处很偏僻的小宅子。事后你先去那里避避风头,一半日的工夫我就让小九过去与你会合,之后能否出城,往哪里逃,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与我、与书院都无关。”
阿阮展开图看边看边问:“我如何相信你?如果我去了之后你们贼喊捉贼把追兵引到那里把我抓了,又或是不放小九来见我,怎么办?”
“首先,我不可能不放小九,你心里很清楚,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他自中毒之后几近是废了一身功夫了,我留他在手上无非是为了牵制你,等事成之后,他在我手上就是根刺,吐不出咽不下,留着他等着上面来查吗?我恨不得早点甩出去。”
听林老爷说完阿阮沉默了一会。虽然有阿远的书信,说一切安好,虽然知道到了那天阿远也会出手,必不会是像林老爷说的废了一身武功,可听了这话,阿阮心里还是会翻腾好一阵。
林老爷见阿阮眼睛仍然盯在地图上,也不言语,便接着说道:“其次,我要的只是除掉挡了我财路的人,如果你活儿干得漂亮,该死的人死了,我要做的就只有息事宁人了,恨不得你们马上销声匿迹。再引官兵去抓你,抓到了还要审,岂不是自己找麻烦。况且……”林老爷清了清嗓子。“况且你现在也只能相信我,没有其余的选择了不是吗?”
阿阮点了点头,大概是认同了这样的说法。
刚把眼睛从手里的地图上挪开,林老爷又掏出了另一张图。
“这是王府的图,几重院子,几层门,宴请的厅堂在哪里,我都标出来了。”
阿阮指着图上的一处问:“这里可是后门?”
“是。”林老爷盯着阿阮。
阿阮也抬眼望着林老爷。“那为何不从这处进去?前门岂非太引人注意?”
好戏就要把边边角角都照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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