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见管事的出了手,哼了一声,转身回头。
谁料东方凌不但没有息事宁人,反而朝剑客举起了剑:“剑法杂乱,破绽百出。我来和你比试。”
剑客不打算招惹朝廷的人,耸肩摊手:“我要打巫师。”
东方凌毅然说道:“要打巫师,可以跟着我们去越城。你仗着我和梁将军在,欺负禁巫队的人有什么本事。”
剑客见东方凌偏袒杨去疾,心中来气,当即拉开步伐,压低腰身,摆出了比试的姿势。只见剑客左手并拢两指摆在身前,右手拿着宝剑高举在身后,朝东方凌喝道:“看好了!”东方凌也摆好了迎战的架势,“过两招。”
禁巫队的几人都知道东方凌是都城的上将军,却未曾见过东方凌出手,当下她为杨去疾出头,无不为东方凌欢呼喝彩。僧人们见一个女孩舞起了剑,也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唯有梁段显得心事重重,叮嘱东方凌道:“东将军饶他几招,别传出去一个都城将军欺负侠客的名声,给人留下话柄。”东方凌心里有数,知道要以大局为重:“我不下狠手。”
东方凌正要出手迎战,却见一旁闷声喝酒的哥哥突然站起身来,挥着酒壶走至剑客身后。重重地敲了剑客一记头栗。剑客抱着头不敢还手,哀嚎连连地逃回了位置上。
决斗的氛围戛然而止。东方凌不战而胜也。
僧人们都松了一口气。梁段看得发笑,杨去疾更是在一旁笑出了猪叫声。
只见哥哥抓耳挠腮地用方言骂了弟弟两句,然后把酒壶啪地砸在桌上,转过头来向东方凌赔不是:“我弟弟不会用剑。平日和人打架都是我出的力。让几位见笑了。”
东方凌抱拳应答:“好汉哪里人?”
哥哥说:“会山,赵亢。”
哥哥说完,用力推了一下弟弟的脑袋。弟弟憋着声音说:“会山,赵鸣。”
东方凌说:“都城,东方凌。”
梁段也抱拳留名:“都城,梁段。”
哥哥举起满满当当的酒碗一干而尽,算是以酒谢罪。他把空碗举给众人看:“明日我们走的早。与各位江湖再见。”
酒足饭饱之后,僧人把一行人带去房间睡通铺。屋里紧挨地摆着被单被褥,每人的枕头旁边放了一盏蜡烛。东方凌从包裹里拿出打火的石燧和木片放在公共的地方,跟江南雨钻进屋子里头。那两个剑客睡在最外头,张长幸和杨去疾夹在他们和梁将军之间。
住持路过屋子时进屋看了一眼,嘱咐众人说:“持蜡烛去屋外右手十步的地方有火烛可点。”张长幸与住持对上眼,直打一阵寒颤。梁端与住持道谢,住持说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便离开了。
两名剑客很快就睡得死气沉沉。众人被窝挨着被窝,聊起了天。东方凌说了些朝廷里的事情,江南雨也聊起了青楼里遇到的人。梁段讲了一些关于自己和王副官的故事。张长幸听了一耳朵,得知王副官曾是个满怀理想的年轻人。他若有所思,杨去疾扒拉着他的手问他的心思,他只说:“总感觉有事忘了做。”“你就是心里有鬼。睡一觉就好了。”杨去疾尽说些没头没脑的安慰人的话,张长幸听着心里也宽慰,却没有多说什么。隔了一会儿他再想说话时,发现杨去疾已经没了声,索性也闭上眼睛睡去。
夜声人静时,张长幸突然从一阵恶寒中醒来。他睁开眼看到一张苍黄的脸,和一把被烛光映照的熠熠发光的菜刀。他猛地起身,听到刀“呲啦”一声划开枕头,退至墙边后召出「鬼刀」挡在面前。他抬起头,竟在昏黄的烛光中看到一张苍老和枯瘦的脸:
“住持……”
住持从衣襟里拿出一张泛黄的通缉令。张长幸看到通缉令上画着自己的脸,写着自己的名字;听到住持问他:
“张长幸,你还记得你做了什么吗?”
住持苍老的声音像是审判张长幸的敕令。那日先认出他后喊着要去叫人抓贼的小孩被恶鬼一刀砍死在黄土墙的墙根下,他光顾着追杀余崇二和关锋,都没来得及看清小孩的相貌。
他略略抬头看着住持手里的灯,弱弱地问:“是那个小孩……还是那个年轻人?”
“你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啊!”
住持手里的灯随着手臂的颤抖摇摆,把张长幸的影子也照得摇摇晃晃。张长幸的背上和额头上冒着冷汗,两根腿像灌了沙泥一样沉重,浑身上下像被烛光叮咬一般。他拿起官刀举在面前,结巴地说:“住……和尚!你刺杀朝廷官员,可知悔改!”
住持气得发抖,攥起衣袍就要杀了他。张长幸跑了两步,又接了两招,把住持手里的刀打掉在地上后,抓着住持的袖口。
要杀自己的人近在咫尺,张长幸扭头看到「鬼刀」蠢蠢欲动地立在身边,他太熟悉此情此景——他的身边似乎有火在烧,手里的刀也像被人夺去;主持的相貌变得模糊,似是布满油腻到挂下去的肥肉,长得一副猥琐的面孔。他似是要杀一恶人,喊着:“你千刀万剐!”就让「鬼刀」下手。
“张长幸,住手!”
张长幸被梁段的呐喊声叫断;吓得清醒了。他抬头透过被汗水遮蔽的眼眶仔细看,才看清面前手无缚鸡之力的住持。恶鬼退去。张长幸拽着住持的衣角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六神无主。
梁段指着他骂。张长幸不敢说话,听着听着,跪在地上磕起了头。住持黑了脸,捡起他扔在地上的官刀压在他后脖子上,又看见他掉眼泪。
住持感叹:“你真是怕了啊。”
张长幸哽咽地说:“我怕……我太怕了!”
住持没有说话,等了半晌后问:“你杀的第一个人,是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徒?”
张长幸点头。
住持又等了半晌;不问了,把手里的刀递给梁端说:“梁将军觉得他该死,他就该死;梁将军觉得他不该死,他就不该死吧。”
住持挣脱开张长幸拽他的手,从张长幸身边走过了。张长幸听着住持走开的声音,看着地板上的光线一点点窄去。他见梁端用脚点了点他面前的地板,站起身来,拐头看到住持朝他二人合十行礼,也笨拙地学着住持的样子合手。
住持走后,张长幸问梁段:
“您要杀我吗?”
“你觉得该死就死罢,不然就跟我去越城抓到王陵再死。”
“我以为自己都想明白了……结果死到临头,不敢了。”
张长幸用手擦眼泪,却把印记流出来的血抹了一脸。梁段点起烛灯后从包裹里拿出两个写着“余三小”的竹简递给张长幸:“户部和兵部刚刚寄来的,.knshm你要看吗?”
张长幸接过竹简,疙里疙瘩地把上面的字读了出来:
“余三小。无业。临城人。幼时丧母,丧父。丧大哥。半年前丧二哥。无家属。”
他读完一卷,翻开另一卷读:
“余三小。印记,已去。和王副官相关。继续关押审讯。死刑日期,待定。批注:他老说开始的两天打开门就能看到二哥。是他为自己造的幻境。是「假戏」的根源。”
梁段一边听一边纠正他读错或没认出来的字。张长幸读完一遍,又看了两遍,觉得罪孽深重,把竹简递给梁段,低头承认道:“错在我。”
梁段推着竹简的一头交还给张长幸,说道:“我知道你的经历。你不需要过于自责。负责就好。”
张长幸听着梁段的话,一下子就哭了出来,他接过竹简说:“我……还不想死。我还有没有见过越城的关翁。虽然到现在见到了也无能为力。但至少应该把权力交给他。我是这么想的。住持是这么做的。我至少得和关翁说过话,让他明白我的立场。好弥补一些过错。”
梁段说:“好,那就和我们去越城。我会尽量为你争取见关翁的机会的,但得等抓到王陵之后。”
梁段把刀藏进了袖口里,把夜灯放在了张长幸的枕边。回去被窝里睡了。张长幸钻进被褥里拿着竹简反复地看,竹简上短短的几行字写完了余三小颠沛流离的一生。张长幸悟不出什么道理,只觉得自己的运气比余三小胜了一筹。捧着竹简久久不能入睡,
↑返回顶部↑